药堂外的青柠喊了第二遍时，苏若雪才惊觉自己攥着医札的手早已汗湿。
她回头看了眼床榻上沉睡的星屿——他睫毛沾着晨露似的细汗，呼吸轻得像片落在青瓷上的羽毛。
匣底的医札还带着檀木的余温，扉页那行"致未来的主契者"在晨光里泛着旧纸特有的暗黄，却让她后颈泛起凉意。
"若雪姐！"青柠的声音混着山风撞进窗棂，"楚遥把质谱仪搬来了，说要给你看个稀罕！"
苏若雪将医札重新塞进檀木匣时，指节碰得匣盖"咔嗒"响。
她理了理被揉皱的衣袖，转身时又望了星屿一眼——他睡梦中仍攥着半幅被角，指节因旧伤泛着青白，像株被霜打过的竹枝。
这让她想起昨夜他跪在青砖上的模样，掌心的血滴与她的血融成金红星图，那时她就该猜到，有些秘密早就藏在他们交握的掌纹里。
药堂外的石桌已支起便携仪器，楚遥正弯腰调试银色探头，镜片上蒙着层薄雾。
他抬头时鼻尖还沾着草屑，显然是从山下急奔上来的："我在实验室比对了三百种古纸纤维，这札子的成分里有'灵素'——"他敲了敲仪器屏幕，绿色波形图里跳出个醒目的红点，"十年后国际医学中心才会量产的合成材料，现在连专利申请书都没递。"
青柠抱着笔记本挤过来，发梢还沾着露水："我查了札里的病例时间线。"她调出全息投影，淡蓝色光带在石桌上流淌，"神农体融合症...按记载的发作症状，最早也要等星屿继承完最后一脉灵脉才会出现。"她指尖悬在光带中段，"可这札子写的，是还没发生的病。"
石桌旁的程雨突然翻出本裹着蓝布的古经，泛黄的纸页被山风吹得簌簌响："《九命通玄录》残卷里说，'守门人传信，非为改命，乃为证命'。"她推了推老花镜，目光扫过苏若雪发间的玉符，"你们的契纹能引动时间回响，他写的不是预言，是...未完成的信。"
石桌下的青石板突然震了震。
苏若雪猛地转头——药堂门帘被风卷起一角，星屿倚在门框上，月白中衣松松系着，喉结还带着刚醒的沙哑："若雪？"他抬手揉了揉后颈，指腹擦过耳尖的薄红，"我睡了多久？"
可他的眼神不对。
苏若雪心尖一跳。
他的瞳孔微微散着焦，像被什么画面强行扯走了焦距。
"星屿？"她快步走过去，伸手要碰他的脸，却在中途被他攥住手腕。
他的掌心烫得惊人，指节因用力泛白："刚才...施针的时候。"他喉结滚动，声音发颤，"我看见你倒在我怀里，嘴唇是紫的，胸口..."他说不下去，额头抵着她的发顶，呼吸滚烫得像要烧穿她的头皮，"没有心跳。"
青柠的设备突然发出刺耳鸣叫。
她扑到石桌前，屏幕上的契纹波动图正疯狂跳动，第三枚红点与星屿的瞳孔震颤频率完全重合："不是幻觉！"她攥着鼠标的手青筋凸起，"这是'未发生之痛'的预兆，契纹在同步未来的痛觉信号！"
苏若雪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望着星屿发颤的睫毛，想起昨夜他说"疼是信物"时的模样。
原来他们的信物从来不是疼痛本身，是疼痛里藏着的、不肯向命运低头的滚烫心意。
"把医札给我。"她转身走向石桌，声音轻得像片落进深潭的叶，"我要拆了它。"
楚遥的镜片"啪"地滑到鼻尖："你疯了？
这是未来的治疗方案——"
"所以我要把它变成预防方案。"苏若雪翻开医札，指腹抚过星屿的字迹，"七童守护契纹为基，每日子时焚安魂熏，再用他的心头血点我眉心。"她抬头时眼底燃着星屿常说的"破阵眼"的光，"既然他能写下我未走的路，我就让他写的...成真。"
星屿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侧。
他的指尖轻轻覆上她按在札页上的手，体温透过薄纸渗进来："若雪。"他的拇指摩挲着她手背上的旧疤，那是三年前为他挡药杵留下的，"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我要当自己的医。"她反手扣住他的手指，"意味着我们要一起写这封信。"
星屿忽然笑了。
他的眼尾泪痣在晨光里泛着淡红，像朵开在雪地里的山茶。
他取过楚遥放在石桌上的狼毫，笔尖悬在札末空白处："那我先写一句。"
墨迹落下时带着清冽的松烟味："若雪不死，因我先死。"
苏若雪夺过笔，笔尖几乎戳穿纸背。
她咬着唇写下："你若先死，我必焚庭。"
两行字交缠在一起，新墨与旧字重叠处泛起金芒。
玉符突然烫得惊人，第三枚契纹如活物般跃出，在空中凝成那夜雾里少年的模样。
他抬手抚过札页，声音像山涧流泉："你们不是在改命...是在证命。"
山巅突然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苏若雪和星屿同时抬头。
晨雾被撕开道裂缝，金光从石门残骸处倾泻而下。
那些曾经断裂的青石板正浮在空中，金纹如活蛇般游走，重新拼出扇新门的轮廓。
门上没有字，只有幅浮雕：他们并肩而立，身后叠着无数个"他们"——雨夜撑伞的、密室对弈的、归陵寻药的、镜界相认的...每段记忆都成了门的基石。
程雨的古经"啪"地掉在地上。
她望着那扇门，泪水顺着皱纹往下淌："神农庭...终于等到了真正的主人。"
星屿的指尖突然颤了颤。
他望着石门方向，又低头看苏若雪发间的玉符，喉结动了动，终究没说话。
夜色漫上山头时，苏若雪在药柜前整理明日要用的药材。
当归、茯苓、朱砂...她的指尖拂过最后一格药屉，忽然顿住。
窗外的风卷着片枯叶飘进来，停在她手背上。
那是片极普通的枫香叶，却让她的心跳漏了半拍——叶脉间，第三枚契纹正随着她的脉搏微微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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