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若雪的指尖在药屉边缘微微蜷缩。
那阵刺痛来得毫无征兆,像根细针正顺着指腹的旧疤往骨头里钻。
她下意识蜷起手,却见掌心那道星屿昨夜施针时不小心划破的小口,正泛着不寻常的红——明明睡前他用了最快的愈合符,此刻却像被谁反复揉过般,连周围皮肤都跟着发烫。
"若雪?"青柠的声音从药铺门口传来,"楚遥说你今早整理药材时脸色不对,让我..."
话音未落,一阵穿堂风卷着枯叶扑进来。
苏若雪抬手去挡,那片枫叶却精准落进她掌心,叶脉间第三枚契纹随着她的脉搏微微发亮。
"是归陵..."她喉咙发紧,三年前那个噩梦突然清晰起来——冰棺上凝结的霜花里,同样的枫叶纹路正顺着棺盖攀爬,当时她以为是幻觉,此刻掌心的温度却烫得她几乎握不住叶子。
"若雪?"青柠快步走过来,指尖刚要碰那片叶,苏若雪已先一步攥紧手心。
她能感觉到叶背的锯齿扎进掌纹,却比不过心口那阵抽痛——这痛不是她的,是星屿的。
后山采药的人该是在翻找寒玉草,那味药最耗灵力,每次他徒手刨开冻土,指尖都会被冰碴子划得鲜血淋漓。
苏若雪忽然想起昨夜替他包扎时,他垂着眼说"不疼",可现在她掌心的伤口正替他疼得发颤。
"楚遥!"她转身冲门外喊,声音比预想中急,"调我近三日的生理数据!"
药铺外的竹帘"哗啦"一响,楚遥抱着平板撞进来,眼镜歪在鼻梁上:"我已经调了!"他快速划动屏幕,投影在墙上的折线图像被风吹乱的发丝,"心率峰值在今早寅时三刻,对应星屿在寒潭边破冰的时间;脑波α波频率...看这里!"他指尖点在两条交缠的曲线间,"完全跟着他的灵体波动走,痛感阈值更是同步下降了27%。"
苏若雪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想起昨夜星屿替她揉肩时说"今天采药顺利",想起他笑着把沾着泥的野莓塞进她嘴里,却独独没说自己又被寒潭的冰刃割破了十根手指。
"这是心契过度共振。"程雨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她捧着半本残旧的《神农庭·隐卷》,白发被风掀起几缕,"我翻到了古注——双核同脉者,若不及时锚定,七日后必融魂。
一人沉眠,一人独活。"
青柠的手指在阵法盘上猛地一顿。
她正调试新搭的"神经共振监测阵",玉符悬在阵心,投影出苏若雪的脑电图——两条波形像纠缠的白蛇,一条是她的,另一条带着星屿独有的冷冽弧度。
"那怎么办?"苏若雪抓住程雨的手腕,"融魂...是我会消失,还是他?"
程雨叹着气翻开隐卷,泛黄的纸页上画着两个交叠的魂魄,中间用朱砂写着"神合症"。"解法在《凝识篇》,"她指向最后几行模糊的字,"用共感记忆构建虚拟空间,在意识里划出界限。
但需要心契者同时进入,稍有差池..."
"我来。"
声音从药铺后堂传来。
星屿站在光影里,肩背沾着山雾,指节上还凝着未干的血珠。
他望着苏若雪发白的脸,喉结动了动,"今晚就开始训练。"
月光漫过凝识阵的青石板时,苏若雪的手被星屿握进掌心。
这是他用阵法构建的虚拟空间,眼前的小桥和记忆里雨夜初遇时一模一样。
桥头的灯笼被风掀起一角,暖黄的光落在星屿眼尾的泪痣上,"跟着我的呼吸。"他的拇指摩挲她的虎口,"吸气——"
苏若雪跟着吸气,却突然闻到浓重的血锈味。
场景骤变。
她站在祠堂里,青砖缝里渗着暗红,少年星屿跪在蒲团上,掌心的血正一滴一滴落在古经上。"换我来承!"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是神农嫡脉,该我受这罚!"
"星屿?"苏若雪下意识伸手,却触到满手温热的血。
那血不是她的,是从她指尖渗出来的,和记忆里少年掌心的血连成一片。
"若雪,看我。"星屿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
他不知何时站在她面前,指尖抵住她的眉心,"这是我的记忆,不是你的。
你是苏若雪,是替我挡药杵的苏若雪,是在镜界里说'我信你'的苏若雪。"
他的声音像根线,慢慢把她从那片血色里拽出来。
苏若雪望着他眼底的关切,突然发现他的呼吸比平时快了两拍——刚才的记忆,他也在疼。
"下一个场景。"星屿牵起她的手,走向密室里那方石台。
三年前他们就是在这里割破手掌,用血画出第一枚契纹。
他的指尖抚过石台上的旧痕,"现在,试着感知我的存在边界。"
苏若雪闭上眼睛。
她能感觉到他的体温透过掌心传来,像团裹着冰的火。
可当她试图分辨"自己"和"他"时,意识里突然炸开刺目的白光——是地脉波动!
"星屿!"她睁眼时,他的身影正在虚化,像被风吹散的雾。
苏若雪慌乱中抓住他的手腕,却摸到一手冷汗。
他的灵体在溃散,她能听见他咬着牙说"别怕",可那声音越来越远。
"别怕,我在。"
三个字脱口而出时,苏若雪自己都愣住了。
她看着右手不受控制地抓起案上的朱砂笔,在符纸上写下这行字——笔迹和星屿如出一辙,连运笔时的顿挫都分毫不差。
"不是你写的。"楚遥的声音从阵外传来,他举着摄像机的手在抖,"是他...借你的手。"
苏若雪盯着符纸上的字,后颈泛起凉意。
这不是共感,是侵占。
她抬头看星屿,他正用一种近乎绝望的眼神望着她,仿佛刚才那三个字是他用尽所有力气才说出口的。
"今天就到这里。"程雨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她伸手撤了阵法,"苏丫头需要休息。"
深夜,苏若雪躺在竹榻上望着天花板。
窗外的枯叶又开始震颤,像在叩门。
她翻了个身,却摸到枕边有个温热的小纸包——打开是枚拇指大的熏香丸,带着熟悉的松烟味和淡淡的艾草香。
"安魂熏..."她突然想起来,未来医札里确实提到过这个方子,能稳定心契者的神魂。
可这是雏形,连她自己都还没研究出来。
山风卷着细雾吹过窗棂。
苏若雪迷迷糊糊要睡时,听见极轻的脚步声停在窗外。
那声音很像星屿的,却比平时慢半拍,像隔着层水在说话:"若雪...快醒。"
她猛地睁眼,却只看见月光在窗纸上画着树影。
枕边的熏香丸还在发热,而窗外的枯叶不知何时落了,正静静躺在窗台上。
第二日晨起时,苏若雪扶着额头坐起来。
她只当是昨夜没睡好,却没注意到铜镜里的自己,眼尾泛着淡淡的青——像被谁在梦里轻轻按了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