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的消毒水味还未漫开,苏若雪的白大褂口袋里,玉符贴着皮肤微微发烫。
她攥着病历本穿过走廊时,后颈突然窜起一阵寒意,像有人正用冰锥缓缓凿开她的头骨。
"3床李奶奶的血压..."实习护士的声音突然变得遥远,苏若雪眼前闪过一片雪色——不是医院的白墙,是陡峭的山崖。
寒风卷着松涛灌进耳朵,混着孩童的抽噎。
她踉跄撞在墙上,病历本"啪"地掉在地上。
"苏医生!"小护士尖叫着扶住她的胳膊,指尖触到的皮肤冷得惊人,"您脸色白得像纸!"
苏若雪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听见自己急促的喘息里,叠着另一个更轻的呼吸——是个孩子的,带着哭腔的抽气声。
山崖边的碎石在脚下滚动,她能清晰感觉到膝盖磕在岩石上的刺痛,比自己上个月摔的那跤更疼十倍。
"楚遥..."她咬着牙摸出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监控画面里自己的瞳孔正在异常收缩,"我的神经...是不是又在同步?"
"是共感。"楚遥的声音从耳机里炸出来,背景是密集的键盘敲击声,"你现在看到的,是星屿七岁时在神农谷采药摔下山崖的记忆。
他当时昏迷了三天,脑内啡肽分泌量是正常值的十七倍——你的身体正在复刻他的生理反应!"
苏若雪的指尖开始发麻。
她望着自己掌心,一道极细的裂痕正从生命线位置爬出来,和星屿掌心里那道旧伤的走向分毫不差。
走廊尽头的电子钟显示6:17,这个时间点,星屿应该在虚界的祠堂里修复契纹。
她忽然想起昨夜他说"换我等你了",可现在反而是她在替他承受疼痛。
"调高频谱阻隔。"她抓住护士的手借力站稳,冷汗顺着后颈滑进衣领,"青柠的动态调频系统做好了吗?"
"青柠说要等晨露未消时布阵。"楚遥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焦虑,"你先去休息室,我让小周送血压仪过去——"
"不用。"苏若雪扯了扯白大褂,勉强露出个安抚的笑,"我查完这三间病房就去。"她弯腰捡起病历本,指尖碰到地面时,山崖的幻象突然消失,只剩下太阳穴突突地跳。
夜幕降临时,青柠抱着个雕满符文的铜盒冲进祠堂。
她的帆布鞋沾着晨露未干的草屑,发梢还挂着几片银杏叶——显然是刚从后山采完晨叶回来。
"程姨!"她把铜盒往供桌上一放,金属碰撞声惊得烛火摇晃,"三百片带露晨叶全泡在月光水了,正好对应两人的脉搏频率。"
程雨正往香炉里添沉水香,灰白的发尾在风里轻颤:"布阵要赶在子时前。
若雪的共感症状比古经记载的快三倍,再拖下去..."她没说完,只是将三柱香插入炉中,烟缕立刻诡异地拧成两股,"去把星屿的虚界心跳频率调出来,我需要实时同步。"
青柠的手指在平板电脑上翻飞。
全息投影里,两条光带正在剧烈震荡——一条是苏若雪的心跳曲线,另一条泛着幽蓝,是星屿在虚界的能量波动。
她咬着唇将三百片晨叶摆成同心圆,最外层的叶片突然泛起微光,"缓震环启动...程姨,让若雪开始冥想。"
苏若雪闭着眼坐在蒲团上。
程雨的诵经声像温泉漫过她的意识,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两下,和着经文中"定"字的尾音。
忽然,耳畔的嗡鸣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星屿的声音,带着虚界特有的空响:"跟着我,呼吸。"
她"看"见了。
祠堂的青砖地,星屿盘坐在她对面。
他的发间没有银丝,腕间契纹泛着暖金,连睫毛上的光都和现实里一模一样。
她想伸手碰他,却见自己的指尖也泛着同样的金光——那是两人频率对齐时的共鸣。
"疼吗?"星屿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苏若雪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在医院时的刺痛感不知何时消失了。
她望着两人交缠的光带,忽然笑了:"原来你在虚界,是这样看着我的。"
第三夜的子时,苏若雪捏着银针的手微微发抖。
床头小灯调成暖黄,照得她掌心的血珠像颗红玛瑙。
程雨说过,心头血要滴在特制的药笺上,每笔符文都要带着"我要护他周全"的念力。
第一滴血流过"安"字的最后一捺时,她眼前闪过虚界的荒芜药田。
枯草在风里沙沙作响,远处的残垣上爬满裂痕,像星屿掌心里那道正在愈合的伤。
第二滴血流过"定"字的竖钩时,她的意识突然被拽进黑暗。
再睁眼时,她正站在那片药田里。
月光很淡,却能看清泥土里埋着无数碎片——是她前两夜写的药笺。
"原来你都收着。"她蹲下身,将第三张药笺埋进土里。
指尖触到泥土的瞬间,嫩芽突然破土而出。
先是一株,两株,然后是成片的绿芽,裹着金光往四周蔓延,最后在她脚边开出一朵极小的金色小花。
"若雪。"
她猛地转头。
星屿站在药田尽头,身后是蔓延的金光。
他的身影比现实里淡,但眼睛亮得惊人,"你在修复我的虚界。"
"那又怎样?"苏若雪站起来,踩过刚长出的嫩苗,"谁让你总替我扛疼。"
星屿笑了。
他的笑在虚界里荡起涟漪,惊得金花都颤了颤:"过来。"
她刚迈出一步,意识突然被扯回现实。
床头灯还亮着,药笺上的血字泛着暗紫,而她手心里的裂痕,不知何时淡了一半。
同一时刻,医院顶楼的监控室里,白芷的指甲几乎掐进电脑桌。
她盯着脑电图上的α波,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那串嵌套在苏若雪脑波里的陌生频率,和三年前"命之回响"实验体的波形图,像两片完全重合的雪花。
"张主任,麻烦把近三个月的脑电数据调出来。"她扯了扯白大褂掩饰慌乱,余光瞥见实习生正端着咖啡进来,"不用了,我自己来。"
门刚关上,她立刻拨通了沈墨的电话。
窗外的月光照在她脸上,映出额角的冷汗:"沈局,苏若雪的脑波里有寄生频率。
三年前失踪的实验体,很可能和星屿的虚界有关联。
我需要启动意识剥离计划的预备程序,越快越好。"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需要什么支持?"
"权限。"白芷的指尖在键盘上敲出一串代码,"调阅归陵朱漆棺椁的最新监控,还有...神农谷的地质勘探报告。"她望着屏幕上跳动的波形,声音突然低了下去,"沈局,如果这真的是寄生...我们可能在养一只吃意识的怪物。"
虚界的药田里,星屿的掌心正在灼烧。
他咬着牙,将最后一丝灵力注入"神农之手"。
金线从他的契纹里渗出来,在药田中央勾出两朵并蒂花。
花瓣上的名字是他用灵力一笔一画刻的,"苏若雪"的"若"字,比"星屿"的"星"多绕了一道弯。
"你不是我的影子。"他对着空无一人的药田轻声说,"你是让我成为'人'的光。"
话音刚落,虚界的风突然变了方向。
原本蔓延的金光开始凝聚,在并蒂花上方形成七道半透明的屏障。
每道屏障上都刻着不同的符文,最外层的那道,隐隐能看见"识"字的轮廓。
星屿望着那七重屏障,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
他知道苏若雪会来——就像她总会穿过所有疼痛,走向他。
而这一次,他要亲手为她,在虚界的尽头,开一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