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掉进黑暗时,左手还抓着萧景珩没愈合的掌心。钟乳石滴水声极有规律,每三滴间隔刚好能数清她发间金步摇的晃动次数。脚下突然踩到冰凉硬物,她借着萧景珩剑尖反光看清全貌——两百步见方的密室里,火玉砖块按星宿排列,每块砖缝都渗着细密水珠。
"小心脚底。"沈明远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紫竹伞骨在黑暗中泛着幽蓝磷光,伞尖轻点处,三列火玉砖突然亮起红光,显出地底密道的轮廓。他戴着半截银面具,只露出下巴上道月牙形旧疤,这道疤沈知意在父亲书房画册里见过无数次——那是前朝战神标配的"破月痕"。
萧景珩把柳絮拽到身后,剑锋横在沈知意咽喉前:"让你父亲停手。"他虎口烙印处的血珠正往火玉上渗,接触的地方立刻腾起白烟,像烧红的烙铁烫在皮肉上。柳絮突然抓住他剑柄:"殿下快看地砖!"
沈知意这才发现那些发光砖块组成的不是星宿图——而是幅活人献祭的阵图。萧景珩脚下那块刻着"震位"的火玉,正慢慢浮现出先帝生辰八字。她突然想起十岁那年撞见父亲用朱砂在沙盘上画同样的图,当时他说:"这是沈家传了三代的算经。"
"按还是不按?"沈明远转动伞柄,十八根伞骨"咔嗒"展开。每根骨头上都缠着细如发丝的金线,线端坠着米粒大小的银针。"景珩殿下该不会忘了,当年你母亲是怎么求先帝赐婚的吧?"他突然提高声调,密室四壁传来诡异的回音,"坤宁宫偏殿那夜,若不是太医院院判用青蚨蛊强行吊命..."
柳絮突然尖叫。不是恐惧的那种,是像看到血的兴奋。她银针刺穿自己右肩胎记的瞬间,所有火玉砖同时亮起,将密室照得如同白昼。沈知意这才看清她胎记的全貌——青蚨虫翅膀上有个极小的"医"字,和母亲遗物玉佩背面的刻痕一模一样。
"原来你才是太医令的女儿。"沈明远笑起来,银面具在火光中扭曲成怪诞形状。竹叶状暗器突然从伞骨射出,萧景珩挥剑格挡的刹那,沈知意故意撞到他伤口。钥匙再次嵌入血肉的剧痛让他闷哼出声,血珠顺着指缝滴在"离位"火玉上,暗格里立刻传来锁链转动的声响。
"母亲的玉佩为什么会在这里?"沈知意攥着那块突然发烫的暖玉逼近父亲。十二年前母亲咽气时,这块玉在她掌心捂得发烫,当时父亲说这是皇商沈家的传家宝。可现在她看得清楚,玉佩侧面刻着半枚青蚨印——和柳絮银针上的密文刚好拼成完整图案。
沈明远突然收伞。紫竹伞骨"唰"地合拢时,十八枚银针同时钉入火玉砖的孔洞。密室中央缓缓升起石台,上面躺着卷泛黄帛书。萧景珩指尖刚触到卷轴,整个人突然僵住——先帝血字"沈家女"旁边,有个被指甲深深抠过的墨点,形状和沈知意耳后朱砂痣不差分毫。
"你早就知道。"萧景珩的剑垂到身侧,剑锋上的血珠滴在地上,惊起细小涟漪。三天前御书房密谈时,沈知意替他磨墨的手指在"弑君"二字上停顿过三次;昨夜冷宫对峙,她耳垂朱砂痣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红光;就连此刻她站在火玉砖上,脚下的砖块都比别处亮得更灼眼。
沈知意突然扯断发绳。青丝垂落时扫过萧景珩手背,带起一阵战栗。她记得十五岁那年也是这样,她故意将茶水洒在太子祭文上,看他捏着毛笔的手青筋暴起。当时他不知道,那茶水混着能让字迹显形的药水;就像此刻他不知道,她早把青蚨密令拓印在指甲盖里。
"父亲救过太后。"沈知意突然开口。她走到石台边,玉佩轻叩帛书的瞬间,密室四壁突然渗出黑水。"当年母亲用半条命换太后生下龙凤胎,条件是让我嫁给太子——可惜你只认柳絮这颗棋子。"她转头看向萧景珩,水珠顺着发梢滴在锁骨,"坤宁宫秘档里写着呢,你妹妹出生当晚就被调包去了浣衣局。"
柳絮的银针"哐当"落地。她后退时撞倒萧景珩,两人跌在正在漫水的火玉砖上。沈知意看得清楚,柳絮后腰有块月牙形胎记——和当年被处死的奶娘女儿一模一样。母亲临终前攥着她手腕说的最后一句话突然清晰起来:"记着,青蚨子母永不离..."
"这水有毒!"柳絮突然抓住萧景珩手腕。他烙印处的皮肤已经发黑,渗出的血珠在水面凝成诡异的青蚨形状。沈明远站在唯一干燥的石台上,正将半截银面具扔进水里:"你们猜,苏贵妃要的万蛊窟地图,为什么藏在太后凤冠里?"
沈知意突然笑出声。原来父亲二十年前就布好了局。母亲的医书、柳絮的毒针、苏玉棠的火玉地板,甚至萧景珩掌心的烙印,都是青蚨织网的线头。她摸着耳后朱砂痣沉入水中,冰凉液体漫过胸口时,终于看清火玉砖上浮现的名单——太医院正、禁军统领、甚至远在江南的漕运总督,个个名字旁都画着青蚨标记。
"青蚨本是储钱虫..."沈明远的声音从水面传来,带着诡异的回响,"景珩殿下要不要猜猜,你每年派去江南赈灾的银子,最后都进了谁的口袋?"
沈知意突然抓住萧景珩的手按向"坎位"火玉。那里刻着她的生辰八字。随着钥匙完全嵌入烙印,整面墙突然亮起刺眼光斑——无数青蚨密令在火光中闪烁,最顶上那行朱砂字格外醒目:"启禀圣女,戊戌年亥时,可摘龙元。"
水已经漫到脖子。沈知意看见柳絮正用银针划开萧景珩烙印处的皮肉,黑色血液里浮着细小的青蚨虫卵。萧景珩却死死攥着她手腕,指腹擦过她耳后朱砂痣:"告诉我,你母亲到底是谁?"
沈知意突然倾身靠近他。冰凉的唇擦过他渗血的虎口,密令的最后一字随着水波送入他耳中:"摘。"
\[未完待续\]"摘"字刚没入萧景珩耳中,水面突然炸开银白刺芒。柳絮的银针不知何时绕到沈知意后心,针尖悬在她三寸要穴处剧烈颤抖。血珠顺着针尖坠成红线,与水中青蚨虫卵碰撞出幽蓝火星。
"圣女就能随意摆布人命吗?"柳絮突然笑出声,声音在密闭空间里回荡出诡异的尖锐。她扯住沈知意湿透的发丝往回拽,露出整片光洁后颈——那里分明有道新鲜伤口,线痕像极了医书里记载的"换血蛊"引入口。
萧景珩突然攥住银针另一头。烙印处的黑血顺着指缝滴进沈知意领口,两人皮肤相触的瞬间,火玉砖突然迸发刺眼金光。青蚨密令在强光中扭曲变形,"摘龙元"三字逐渐融化,显露出底下更深层的朱砂刻痕——"护凤雏"。
"噗通"一声闷响,柳絮半截身子沉入水底。沈明远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紫竹伞骨正抵着她后心。"原来太医院令留了后手。"银面具彻底沉入毒水,露出张与沈知意极为相似的脸,只是眼角多了道蜈蚣似的旧疤,"把'换形蛊'引在自己女儿身上,倒比我狠。"
沈知意突然拽着萧景珩往东南角移动。那里的水位明显浅些,火玉砖上刻着极小的"隐"字。"父亲当年用母亲半条命换的,不只是太后的龙凤胎吧?"她踩着逐渐浮现的密道轮廓,玉佩在石缝间划出火星,"苏贵妃枕边那方绣着青蚨的丝帕,原是您给她的定情信物。"
萧景珩的剑锋突然劈开水面。黑水中浮出卷染血帛书,上面密密麻麻记着二十年来的赈灾款去向——每笔银子最终都流入同一个账户,户名是苏氏布庄。沈知意认得那字迹,上个月她代掌凤印时,苏贵妃呈上的绣品清单用的就是同款蝇头小楷。
"水要漫到头顶了。"柳絮突然抓住块凸起的火玉砖。她脚下突然传来齿轮转动声,整面墙壁缓缓移开,露出后面幽深的密道。奇怪的是入口处漂浮着数十具白骨,每具都保持着向前爬行的姿势,指骨深深抠进砖缝。
沈明远突然将紫竹伞抛给沈知意。伞面在空中转了三圈,展开的瞬间射出十八道金线,精准钉住火玉砖上的青蚨标记。"密道里有二十四节气蛊,"他站在原地任黑水漫过胸口,声音竟带上丝罕见的沙哑,"记住,寅时之前必须找到凤雏——"
话未说完整个人突然沉入水底。水面翻涌出无数青蚨虫,如墨汁般迅速染黑整片水域。萧景珩拽着沈知意钻进密道的刹那,听见背后传来柳絮濒死的尖叫——那声音不像是恐惧,倒像是某种古老仪式的吟唱。
密道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沈知意的玉佩突然发烫,照亮墙上刻满的医案处方,其中最显眼的是幅人体经络图,丹田处用朱砂画着极小的凤凰印记。萧景珩突然停住脚步,指腹抚过图旁一行模糊的刻字:"青蚨母虫育于凤血,以龙元为引,可活死人。"
"所以'摘龙元'..."沈知意的声音发颤,玉佩烫得几乎握不住,"是要取出你的心头血?"
前方突然传来婴儿啼哭。稚嫩的哭声在密道里层层回荡,竟与二十年前坤宁宫产房传出的声响一模一样。萧景珩拔出剑劈开挡路的蛛网,瞳孔骤然收缩——转角处的石台上,赫然躺着个被金线缠住的襁褓,露出的小脸上有颗与他如出一辙的泪痣。
沈知意的玉佩"啪嗒"落地。裂开的玉片间滚出粒猩红药丸,正是当年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回魂丹"。密道突然剧烈晃动,石台上的襁褓里飞出无数青蚨虫,在两人眼前组成行血字:"戊戌年亥时已到,龙元可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