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 林渡睁开眼时，正对上一双充满嫌恶的眼睛。
"傻子，又睡过头了？今天的晨课已经开始了！"穿着青色道袍的少年用剑鞘毫不客气地戳着我的肩膀，"要不是师尊吩咐，谁愿意来叫你？"
大脑还处于当机状态，林渡下意识抓住剑鞘，触感冰凉真实得可怕。昨晚我明明还在凌清峰，昨天...我干什么了......
"季安澜！你发什么呆？"少年猛地抽回剑鞘，林渡猝不及防向前栽去，额头重重磕在床沿上。
"对、对不起......"林渡学季安澜的样子，结结巴巴地道歉，故意让眼神变得涣散。那少年厌恶地"啧"了一声，转身就走。
林渡手忙脚乱地套上床头叠放整齐的白色道袍，系腰带时手指都在发抖。镜中映出清秀苍白，眼下挂着常年睡眠不足的青黑，左眉尾有一颗小痣。
【今日任务：上晨课】
"你除了发布任务还能干什么？"林渡边跑边在脑中质问系统，"至少给我这个世界的修炼指南吧？"
系统沉默得像从未存在过。
晨课场地是山腰处一片开阔的云台，三十多名弟子已盘坐成阵。林渡刚气喘吁吁地跑到边缘，整个云台突然安静下来。无数道视线像刀子般扎过来，有嘲弄的，有厌恶的，还有几分意味深长的打量。
"安澜，过来。"
清冷的声音从云台上传来，顾景柏坐在教习长老旁，周身笼罩着一层淡金色光晕。
林渡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人群，刻意让步伐显得笨拙。弟子们默契地让出一条路，但我仍能听到压低的嗤笑："傻子又来拖后腿了""师尊到底看上他什么"。
"坐。"顾景柏指了指身旁的蒲团。这个位置近得反常，其他亲传弟子都坐在三米开外。林渡战战兢兢地跪坐下来，闻到一股冷冽的松木香。
晨雾尚未散尽，青灰色的天光透过云层，为演武场铺上一层冷色调。林渡站在顾景柏旁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磨损的线头。周围弟子们整齐划一的晨练服在雾气中连成一片靛青色海洋，而他就像一块突兀的礁石。
"起式——"
教习长老浑厚的声音穿透雾气。前方数十名弟子同时抬手，衣袖破空声如同惊起的雁群。林渡慢了半拍，手臂抬起时明显僵硬。他偷眼瞥向身侧的苏砚——少年正一丝不苟地完成每个动作，束发的青色发带随转身划出凌厉弧线，刻意避开与他视线相接。
"转承！"
林渡急忙回神，却见周围弟子已变招为飘逸的云手势。他仓促模仿，右手却在半空诡异地卡住。这具身体残留的肌肉记忆突然苏醒，指尖无意识勾出个精巧的剑诀——那是季安澜独创的手势，绝非基础功法该有的姿态。
"嘶——"
前排传来倒抽冷气的声音。数道惊疑的目光刺来，林渡后背瞬间沁出冷汗。他急中生智，顺势将手往下一沉，装作被衣袖绊住般踉跄两步，同时嘴角歪向一侧，露出个痴傻的憨笑。
"季师兄又发病了..."有弟子小声嘀咕。
教习长老的眉头拧成疙瘩，却终究没说什么。谁都知道曾经的剑道天才如今是什么状况，连宗主都默许他免修晨课。林渡正暗自庆幸蒙混过关，忽觉有道目光如附骨之疽——苏砚正死死盯着他方才不自觉露出的剑诀手势，眼圈发红，像盯着个拙劣的赝品。
晨练结束的钟声响起，人群如退潮般散开。林渡故意磨蹭到最后，却听见假山后传来压低的争执。
"...砚师弟何必自欺欺人？那根本不是季师兄！"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那手势分明需以气御剑，他现在连气海都未开..."
"住口！"苏砚的嗓音像绷到极致的弦，"师尊说过师兄魂魄受损..."
"那你解释今早的事！"对方不依不饶，"他连基础云手都做不利索，却能无意识使出当年自创的手势？除非——"
"除非什么？"苏砚的声音突然冷下来。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后，那弟子似乎退缩了："...算了。但若他真是夺舍的邪修..."
"我会亲手了结他。"苏砚一字一顿道，语气中的寒意让躲在假山后的林渡打了个哆嗦，"但在那之前，谁敢对师兄不利..."青石地面突然传来"咔嚓"脆响，像是某种硬物被生生捏碎。
林渡屏住呼吸后退，后腰却撞上坚硬物体。转头正对上一双探究的眼睛——丹阁首徒谢遥抱着药杵似笑非笑："季师兄好雅兴。"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假山方向，"晨露伤身，可要讨碗安神汤？"
【叮！关键人物[谢遥]出现！】
【警告：该人物洞察力极高，当前契合度不足，极可能识破宿主身份！】
【建议行动：立即模仿痴傻期季安澜行为模式！】
林渡瞳孔骤缩。系统刺耳的警报与记忆碎片同时炸开——谢遥，丹阁天才，曾与季安澜共同研习药理。是少数见过"傻子"季安澜还能保持平常心的人。
"安...安澜不要苦苦的药..."他忽然揪住谢遥的袖子，孩子气地摇晃，眼神刻意涣散，"要甜的...像小砚给的蜜饯..."
这个动作冒险至极。记忆里季安澜痴傻后期确实嗜甜，但林渡不确定他们亲密到能随意拉扯衣袖的程度。谢遥的瞳孔微微扩大，药杵在掌心转了个危险的弧度。
"哦？"他忽然俯身，鼻尖几乎贴上林渡的脸，"那师兄记得我们上次试的新方子吗？"温热的呼吸带着药香拂来，"您说缺了味引子..."
这是陷阱！林渡背后汗毛倒竖。系统疯狂闪烁的【未知信息！】提示刺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只能赌一把，继续装傻："引子...引子..."手指无意识地在空中画圈，模仿着孩童的思维方式，"是...是蝴蝶翅膀上的粉！"
谢遥的表情凝固了。
远处突然传来苏砚的怒喝："你们在干什么？！"少年像头暴怒的小兽冲来，猛地将林渡拽到身后。这个保护者姿态让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林渡——三分钟前还说要"亲手了结"他的人，此刻却因他与别人接触而暴怒。
谢遥直起身，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苏砚青筋暴起的手："砚师弟紧张什么？我不过请教季师兄..."他故意顿了顿，"...药理问题。"
"师兄现在不宜劳神。"苏砚声音发颤，不知是愤怒还是后怕。他拽着林渡袖子的手越收越紧，布料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林渡突然福至心灵，就着这个姿势歪头靠上苏砚肩膀："小砚...困..."他模仿着系统资料里季安澜疲惫时的习惯，将全身重量压过去。这个动作太过亲昵，苏砚瞬间僵成石块。
谢遥眼底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恢复成慵懒笑意："既如此..."他忽然将什么塞进林渡掌心，"蜜饯。"转身时衣摆扫过青石
子时的更漏声刚过，林渡蹑手蹑脚地推开药圃的竹篱门。夜露沾湿的草药在月光下泛着银光，空气中弥漫着甘遂与白芷混杂的苦涩清香。他蹲在七星草丛中，指尖轻触叶片上凝结的夜露——据说这种子时采集的"月华露"能暂时压制系统警报的刺耳鸣响。
"果然在这里。"
带笑的嗓音惊得林渡险些打翻瓷瓶。谢遥斜倚在晾药架上，月白色中衣半敞着，手里抛接着几个青皮核桃。月光将他锁骨处的药草刺青映得忽明忽暗，像条盘踞的毒蛇。
"安神汤的方子..."谢遥忽然俯身，药香混着体温笼罩下来，"缺的是朱砂安息香，可不是什么蝴蝶翅膀。"他指尖一弹，核桃准确落入林渡怀中，"季师兄当年亲口说的。"
林渡后背抵上冰冷的石臼。系统光幕在视网膜上炸开血红色警告，契合度数值疯狂跳动。他下意识模仿记忆里痴傻季安澜的反应——将核桃凑到鼻尖嗅了嗅，突然咧嘴笑了："硬的...像小砚生气时的脸..."
谢遥瞳孔骤然收缩。这个比喻太过具体，是系统资料里从未记载的细节。林渡心跳如鼓，他赌的是原主与苏砚朝夕相处中必然存在的私密玩笑。
"有意思。"谢遥忽然扣住他手腕，三根手指精准搭在脉门上，"脉象弦滑，魂火却飘摇不定..."指尖力道陡然加重，"夺舍者最怕什么，师兄知道吗？"
竹篱外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苏砚握着半截折断的桃木剑站在阴影里，剑尖还沾着新鲜泥土，显然刚结束夜练。少年眼中翻涌的情绪比夜色更浓，目光死死钉在两人交叠的手腕上。
"谢师兄好雅兴。"苏砚声音比剑锋更冷，"三更半夜给人诊脉？"
谢遥轻笑一声松开手，变戏法似的摸出个油纸包："来送蜜饯。"纸包摊开，赫然是白日那种刻着照影符的梅子，"可惜...有人不识好歹。"
林渡看着苏砚绷紧的下颌线，突然福至心灵。他摇摇晃晃站起来，一把抓过梅子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含糊道："甜的...给小砚留..."说着真的从嘴里抠出颗沾着口水的梅子，献宝似的捧到苏砚面前。
这个举动太过荒诞，连谢遥都愣住了。苏砚盯着那颗湿漉漉的梅子，喉结上下滚动。照影符遇水即溶，此刻已化在唾液里——林渡阴差阳错破解了最危险的陷阱。
"......脏死了。"苏砚甩袖打翻梅子，却用剑尖挑起落在半空的油纸包。月光下，照影符消融的痕迹清晰可见。少年猛地抬头，第一次正眼看向林渡，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波动。
谢遥抚掌大笑："妙极！"他突然将什么抛向苏砚，"接着！"
青瓷药瓶在空中划出弧线。苏砚本能地接住，瓶身触手冰凉，刻着"离魂"二字。
"若他真是邪修..."谢遥退入阴影，声音渐行渐远，"这瓶离魂散，就当贺砚师弟清理门户的赠礼。"
林渡僵在原地。月光将苏砚的影子拉得很长，正好笼罩住他全身。少年低头摩挲着药瓶，忽然轻声道："师兄说过...最讨厌苦药。"
这句话像把钝刀，缓慢地锉着林渡的神经。他分不清这是试探还是警告，只能继续装傻去抓苏砚的袖子："困了...要听小砚念《南华经》..."
苏砚任由他拽着，突然将药瓶扔进远处的池塘。水花惊起夜栖的白鹭，扑棱棱飞过两人头顶。
"下次..."少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别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林渡望着白鹭消失在月色中的身影，突然意识到——这是苏砚第一次，没有用看窃贼的眼神看他。
“走了，别傻愣着了”
苏砚背影挺得笔直，握剑的手却时不时痉挛一下，像是在压抑某种冲动。路过的弟子纷纷避让，那些探究的目光像蛛丝般黏在林渡背上。
"小砚..."林渡故意踩到自己的衣摆踉跄几步，"膝盖疼..."
苏砚脚步猛地顿住。这个借口是他从系统残存资料里扒出来的——季安澜痴傻初期曾从台阶摔下，留下每逢阴雨天就喊疼的习惯。少年转身时，林渡清楚地看到他眼底挣扎的情绪。
"背你？"苏砚声音干涩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林渡摇头，突然抓住对方的手按在自己左膝："揉揉。"这个动作冒险至极，但系统刚刚解锁的【季安澜行为模式库】显示，这是原主受伤后最常做的举动。
苏砚的手指触电般弹开，又缓缓落回。他单膝跪在湿冷的石板上，掌心泛起极淡的灵光。林渡心头一跳——这是炼气期弟子绝不可能掌握的治疗术。
"师尊教的。"苏砚突然开口，仿佛看穿他的疑惑，"只学了这个。"手法生疏得像是第一次实践，灵力时断时续，却固执地不肯停下。
林渡看着少年发顶的青色发带，忽然意识到那材质与顾景柏束剑的绸缎一模一样。这个发现让他喉咙发紧，系统适时弹出提示：【苏砚，十六岁，顾景柏七年前从魔修屠村事件中救回的孤儿】。
"好了。"苏砚猛地起身，灵力切断得太急，反震得自己后退半步。他盯着林渡的膝盖，眼神飘忽，"...明天别去晨课。"
这不是建议而是命令。林渡正想装傻点头，太阳穴突然刺痛——系统光幕疯狂闪烁，一段陌生记忆强行插入脑海：
暴雨如注的夜晚，十五六岁的季安澜跪在戒律堂前，青色道袍被血浸成墨色。顾景柏执剑而立，剑尖垂下的血珠与雨水混作一处。"知错了吗？"素来温润的嗓音浸着寒意。少年抬头微笑，左眉尾的小痣在闪电中格外鲜明："师尊教过，剑修之错...只在出剑迟疑。"
记忆碎片戛然而止。林渡浑身冷汗地回神，发现苏砚正死死盯着自己左眉——那颗与记忆中如出一辙的小痣。少年眼中翻涌的情绪令人心惊，握剑的手青筋暴起。
"师尊之前的屋子..."苏砚突然转身指向云雾深处，"一直留着。"这话说得古怪，像是某种试探。林渡本能地畏缩，系统却突然发布新任务：
【主线任务：探索季安澜旧居】
【奖励：记忆碎片x3】
暮色四合时，林渡终于站在那栋孤悬崖边的竹屋前。门楣上"栖梧"二字剑意凛然，明显是顾景柏手笔。推门的瞬间，积尘簌簌落下，露出门后一道纤尘不染的剑痕——有人定期来打扫，却刻意保持原状。
屋内陈设简单得近乎寡淡。唯一特别的是床头悬挂的青铜镜，镜面布满蛛网般的裂纹，却仍能照出人影。林渡下意识伸手，指尖刚触到冰凉镜面，系统警报突然炸响：
【警告！检测到高浓度魂力波动！】
镜中"季安澜"的眼睛突然眨了一下。
林渡踉跄后退，撞翻了身后的药柜。十几个瓷瓶哗啦碎裂，其中滚出的不是丹药，而是干枯的蝴蝶标本。每只翅膀上都用金粉写着古怪符文，正是晨间他胡诌的"蝴蝶翅膀上的粉"。
"发现了？"带笑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谢遥不知何时倚在门框上，手中把玩着一枚青玉简，"安澜师兄当年研究魂术..."他忽然将玉简抛向铜镜，"这些是锁魂蝶。"
玉简接触镜面的刹那，整间屋子剧烈震颤。林渡眼前闪过无数记忆碎片：季安澜深夜翻阅禁书、顾景柏震怒的一掌、苏砚哭着抱住吐血的人...最后定格在一页残破古籍上，记载着"移魂续命"的邪术。
【记忆验证通过！契合度提升至47%】
系统提示与谢遥的声音重叠："看来你不是低劣的夺舍者..."丹修指尖亮起幽蓝火焰，"是安澜师兄自愿让出的躯壳？"
铜镜突然爆发出刺目强光。林渡感到有冰凉的手指探入识海，原主残存的意识在苏醒。剧痛中他听见两个重叠的声音——一个是系统的电子音【检测到宿主灵魂排斥反应】，另一个则是季安澜特有的清冷语调：
"替我...保护好小砚。"
谢遥的火焰骤然熄灭。门外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苏砚不知何时昏倒在台阶上，怀中紧紧抱着个褪色的剑穗。林渡在失去意识前最后看到的，是铜镜中自己逐渐变化的眼神——那不再是一个穿越者慌乱的目光，而属于曾惊艳整个修真界的剑道天才。
【警告！原主意识苏醒度达31%】
月光透过窗棂，将地上锁魂蝶的碎片照得莹莹发亮。林渡再睁眼时，眸中闪过一丝陌生的剑意。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