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陋室,凝固的空气。林渡蜷缩在墙角,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识海中撕裂般的剧痛和右臂那深入骨髓的僵冷。契合度【52.6%】的数字悬在意识边缘,每一次季安澜残魂的尖啸都让它微微颤抖,岌岌可危。桌上,那被层层星尘苔包裹、固定在破木板上的“封印物”,散发着无声的死寂,如同深渊凝视的眼眸,持续地、冰冷地刺激着他体内那濒临崩溃的平衡。
“季安澜…!!”林渡在灵魂深处嘶吼,声音因剧痛而扭曲,“帮帮我!看看它!看看这杀死谢遥的东西!告诉我…它到底是什么!”他不再试图压制残魂的憎恶与恐惧,反而主动将心神沉入那混乱狂暴的冰封之地,试图去沟通,去唤醒那冰层之下可能存在的、属于季安澜的深层意识。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更加狂暴的、充满无尽痛苦与混乱的尖啸,冰层上的裂痕在精神的风暴中蔓延,却没有任何清晰的意念传来。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心脏。沟通失败。难道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唯一的线索在眼前,却无法解读?
“系统!”林渡在脑海中咆哮,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强行建立能量链接!以我的右手侵蚀点为桥梁,逆向追溯湮灭残余的核心波动!我要解析它的能量构成!哪怕…哪怕只能窥见一丝!”
【警告!强制链接风险等级:毁灭级!】
【宿主右手侵蚀点稳定性不足!强行建立链接将导致侵蚀加速扩散及能量反噬!】
【季安澜残魂应激反应将同步加剧!契合度跌破临界点概率:99.9%!】
【强烈建议终止!】
“执行!”林渡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他猛地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左手死死按住自己麻木冰冷的右臂,仿佛要将它钉在原地。
【…指令强制覆盖。能量链接建立中…】
【以侵蚀点为媒介,逆向能量流导入…】
【高维湮灭核心波动解析启动…】
一股远比之前接触时更加冰冷、更加纯粹的“终结”意志,如同亿万根无形的冰针,顺着右臂的侵蚀点,狠狠刺入林渡的身体,剧痛瞬间超越了肉体的极限,仿佛灵魂的每一寸都被强行撕裂、冻结,识海中,季安澜的残魂如同被投入滚油,爆发出足以撕裂苍穹的痛苦尖啸,冰层上的裂痕疯狂蔓延,如同破碎的蛛网
【契合度:52.6% → 51.0%! 50.5%! 50.0%!!!临界点突破!】
【警告!残魂核心剧烈逸散!侵蚀点稳定性崩溃!】
【物理侵蚀加速!精神污染冲击峰值!】
“呃啊啊啊——!!!”
林渡的身体像虾米一样弓起,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惨嚎,鲜血不受控制地从口鼻中喷涌而出,在地面溅开刺目的猩红。右臂的麻木彻底被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整个手臂从存在层面被“否定”的剧痛取代!皮肤下的血肉似乎失去了生机,呈现出一种死灰般的僵硬。识海如同被投入了绞肉机,季安澜残魂的暴走意志带着毁灭一切的疯狂,几乎要将林渡的自我意识彻底同化
然而,就在这濒临彻底毁灭的剧痛深渊中,一丝极其微弱、却带着某种奇异“韵律”的波动,顺着那强行建立的、扭曲的能量链接,艰难地反馈了回来
那不是谢遥的感受,而是那湮灭力量本身核心运作时最细微的“指纹”,绝对排外的“规则”感,它排斥一切非其本源的能量,尤其是…尤其是某种带着古老“守护”与“生机”属性的力量在反馈的波动中,林渡“感知”到如同精密齿轮般运作的“识别”机制——它在抹除谢遥的瞬间,似乎…似乎检测到了谢遥身上残留的一丝极其微弱、却性质截然不同的“异种”能量痕迹 那痕迹…带着一种草木的清新与空间的微澜,与紫霄峰主流功法格格不入
“星尘苔…或者…百草圃?!”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划过林渡濒临混沌的意识!谢遥死前接触过百草圃?或者带着星尘苔?这微不足道的“异种”能量,难道成了触发湮灭的导火索之一?还是…凶手借此定位了他?
这信息碎片一闪而逝。
但就在林渡捕捉到这丝信息的瞬间——
桌上,那被层层星尘苔包裹的“木托苔藓块”,中心那指甲盖大小的湮灭残余,毫无征兆地、猛烈地闪烁了一下
并非光芒,而是一种空间的塌陷感,仿佛一个微型的黑洞在那里瞬间形成又湮灭
【警告!检测到未知高维干涉!湮灭残余活性异常激增!污染性指数级上升!】
【隔离层(星尘苔)失效!规则侵蚀扩散!】
“噗嗤——!”
包裹在湮灭残余外围的星尘苔,如同遭遇强酸的冰雪,瞬间失去了所有光泽和生机,变得灰败、干枯,继而无声地化为齑粉,那股被暂时隔绝的、纯粹的“终结”死意,如同挣脱牢笼的洪荒凶兽,猛地爆发出来
这股爆发的死意,如同最烈的催化剂,狠狠灌入了林渡强行建立的、脆弱不堪的能量链接,也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识海中季安澜那本就濒临崩溃的残魂核心之上
“吼——!!!”
一声仿佛来自远古洪荒、饱含着无尽痛苦、滔天恨意与最后一丝不屈抗争的咆哮,不再是精神层面的嘶鸣,而是真真切切地从林渡体内、从他七窍之中震荡而出
林渡的身体猛地僵直,双眼瞬间被一种冰蓝色的、狂暴混乱的光芒充斥,他体表的皮肤下,无数冰蓝色的纹路如同碎裂的瓷器般疯狂蔓延,那是季安澜残魂最后的、不顾一切的爆发,是刻在灵魂本源深处、对那湮灭力量不死不休的“互斥”意志被彻底点燃后的终极燃烧
冰封的残魂,在这一刻,选择了自毁式的抗争,它不再尝试维持那脆弱的冰封,不再顾忌宿主的存亡,而是将残存的所有力量、所有意志、所有的不甘与愤怒,凝聚成一点,化作一道足以刺穿虚妄的冰蓝极光,狠狠撞向那通过链接涌入的、代表湮灭的恐怖死意,也撞向了林渡自身摇摇欲坠的识海和肉体
爆体....
没有震耳欲聋的爆炸,只有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无声的湮灭与绽放
以林渡的身体为中心,一股肉眼可见的冰蓝色冲击波轰然扩散
首当其冲的,是那张破旧的木桌。它连同上面那个失去了星尘苔包裹,暴露在外的湮灭残余“冻土块”,如同被投入了无形的粉碎机,瞬间化作最细微的、闪烁着冰晶和死寂黑芒的尘埃,连一丝声响都未曾发出,便彻底消散在空气中。
紧接着是林渡身下的地面,坚硬的冻土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寸寸碎裂,形成一个不规则的浅坑。墙壁上的霉斑和剥落的墙皮被瞬间抹平,露出下面更加破败的墙体,表面覆盖了一层薄薄的、散发着刺骨寒意的冰晶
他身上的衣物瞬间化为飞灰,露出下面布满冰蓝色裂痕的躯体。右臂,那被侵蚀的部分,在冰蓝极光与湮灭死意的对冲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脆响,皮肤、肌肉、骨骼…仿佛被两种截然相反却又同样恐怖的力量从规则层面强行撕裂、瓦解,整条右臂,从肩部以下,如同风化亿万年的岩石,无声地崩碎、消散,只留下一个被冰晶和焦黑痕迹覆盖的裂口
“呃…嗬…”林渡连惨叫都发不出了,身体如同破败的玩偶般被狠狠抛起,重重砸在冰冷的墙壁上,又滑落在地。鲜血混合着内脏的碎片和冰晶碎屑,从他口中、断臂处汩汩涌出。他的意识在剧痛和灵魂撕裂的冲击下,如同风中残烛,瞬间陷入无边的黑暗。
【契合度:49.5%… 49.0%…(持续暴跌)】
【警告!宿主肉体遭受毁灭性损伤!灵魂本源重创!】
【检测到季安澜残魂核心…崩解逸散!逸散度:99%!状态:不可逆消亡!】
【系统核心遭受未知冲击…逻辑模块紊乱…强制进入…休眠…维…护…】
系统的警报声断断续续,最终被一阵刺耳的电流杂音取代,彻底沉寂下去。
只有空气中混合着血腥与死寂尘埃的诡异气味,以及墙角那具如同被彻底撕碎又勉强拼凑起来的残破躯体。
林渡躺在冰冷的地面,仅存的左臂无力地摊开,断臂处恐怖的伤口被一层薄薄的、带着死气的冰晶勉强封住,减缓了失血,却散发着更深的寒意。他双目紧闭,脸色灰败如死人,气息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
季安澜的残魂…爆了。为了对抗那湮灭残余最后的异动,也为了那刻在灵魂里的不甘。
代价是林渡的右臂,是他濒临崩溃的肉体与灵魂,是那岌岌可危的契合度彻底跌入深渊。
唯一残留的,是识海深处,那即将随同残魂一起彻底消散的、黯淡模糊的“印记”旁,如同被最后爆发的冰蓝极光强行烙印下的、一丝关于后山深处那扇“门”的微弱感应,以及…谢遥死前那句“果然…是那里…”的无声回响。
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陋室门口,仿佛他一直就在那里,又仿佛空间本身为他让开了道路。不是巡夜弟子,而是顾景柏。
他身上没有穿着厚重的冬袍,依旧是一身深青色的常服,在凛冽的寒气和陋室内弥漫的死意中,显得单薄而格格不入。然而,他仅仅是站在那里,就仿佛一道无形的屏障,将门外呼啸的风雪和门内惨烈的死寂隔绝开来,形成两个泾渭分明的世界。
他深邃如古井的眼眸扫过陋室。
目光所及,破碎塌陷的地面、墙上诡异的冰晶、空气中尚未完全沉降的、混合着血腥与湮灭尘埃的微粒……最后,定格在墙角那堆被破毡布半掩着的、正渗出暗红鲜血的杂物堆上。那两名被眼前景象骇得动弹不得的巡夜弟子,在他出现后才猛地回神,刚要开口行礼,却被顾景柏一个无声的眼神制止了
顾景柏的目光掠过地上那道刺目的拖痕,最终落在那片被污血浸染的破毡布上
没有多余的言语,顾景柏一步踏入陋室。
脚下的空间仿佛微微扭曲了一下,他直接越过了那片狼藉的塌陷区域,如同瞬移般出现在杂物堆旁。他没有立刻掀开毡布,而是缓缓蹲下身,伸出两根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搭在了毡布边缘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红血液上。
指尖触碰血液的瞬间,顾景柏的瞳孔深处,仿佛有极细微的星芒一闪而逝。
数种截然不同却又同样危险到极致的力量残余,如同毒蛇般顺着指尖的血迹逆流而上,试图侵蚀他的感知
“哼。”一声极轻的冷哼从顾景柏鼻间发出。
搭在血渍上的指尖,一层肉眼无法察觉的、近乎透明的微光一闪而逝。那试图侵蚀上来的数股力量残余,如同撞上了无形的壁垒,瞬间被震散、湮灭于无形。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粒尘埃。
顾景柏的目光变得更加幽深。他不再犹豫,另一只手轻轻一拂。
盖在林渡身上的破毡布如同被无形的风吹起,无声地滑落一旁,露出了下面蜷缩着的、惨不忍睹的躯体。
饶是以顾景柏的定力,看清林渡此刻的状态时,眼底也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澜。
狰狞的断口被一层诡异的混合着死气与冰晶的薄痂勉强封住,却依旧能看到内部被两种极端力量撕裂、湮灭后残留的恐怖创伤,边缘呈现出不规则的焦黑与冰蓝交织的色泽。裸露的上半身布满蛛网般的冰蓝色裂痕,皮肤下隐隐有淤血和冰晶渗出。口鼻、断臂处凝固的血污触目惊心。整个人如同被粗暴拆卸后又勉强拼凑起来的残破人偶,气息微弱到几乎断绝,生命之火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熄灭。
更让顾景柏在意的是,萦绕在林渡残躯周围的能量场——一种灵魂层面巨大的空洞与逸散感。那不是简单的受伤,而是某种“根基”被硬生生挖走、撕碎后留下的巨大创伤。契合度…顾景柏虽无系统,但以他的修为和见识,瞬间就判断出林渡体内那至关重要的“平衡”已彻底崩坏,残存的灵魂本源正在不可逆转地消散。
“季安澜…”顾景柏无声地吐出这个名字,眼神锐利如刀。残魂彻底爆发后的余烬气息,以及那为了对抗湮灭而燃烧殆尽的不甘意志,瞒不过他的感知。代价…竟是如此惨烈。
他的视线扫过林渡断臂处残留的、那丝微弱却极其顽固的湮灭规则气息,又掠过陋室中央那片彻底消失的木桌区域——那里残留的空间塌陷感和纯粹的“死寂”最为浓郁。封印物…失控了。而且引发了季安澜残魂的终极反扑。
顾景柏的指尖再次探出,这一次,轻轻点在了林渡眉心。
一股温和却浩瀚如渊的磅礴真元,如同涓涓细流,小心翼翼却又无比精准地探入林渡濒临崩溃的识海。
识海之内,一片末日景象
所有的信息碎片,在顾景柏强大的神识解析下,瞬间被串联起来。后山禁地…那扇门…竟然牵扯如此之深?连谢遥的死,季安澜的彻底消亡,都与之相关?
“长老…他…林师兄他…”举着火把的年轻弟子终于鼓起勇气,声音发颤地问。
顾景柏没有回头,目光依旧锁定在林渡身上,声音低沉而威严,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今日之事,所见所闻,列为宗门甲等绝密。不得向任何人提起一字,违者,以叛宗论处。”
“是!谨遵师尊法旨!”两名弟子浑身一凛,连忙躬身应命,额头渗出冷汗。甲级保密,这意味着事情严重到了极点
顾景柏不再理会他们。他缓缓抬起右手,掌心向上。
一枚龙眼大小、通体碧绿、散发着柔和温润光晕与磅礴生机的丹药凭空出现。丹药表面隐约有九道天然形成的云纹流转,散发出令人灵魂都感到舒适的气息——安神丹
没有丝毫犹豫,顾景柏指尖一弹,碧绿丹药化作一道流光,精准地没入林渡微张的口中。丹药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浩瀚温和的暖流,瞬间涌入林渡四肢百骸,并开始缓慢地修补他那破碎不堪的灵魂本源。林渡灰败的脸色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缓和,但依旧命悬一线。
紧接着,顾景柏掌心光芒再闪,这次出现的是一卷看似普通的素白丝帛。他手腕一抖,丝帛展开,竟化作一张散发着淡淡寒气的半透明薄纱,轻柔却无比迅捷地将林渡的残躯包裹起来。薄纱接触身体的瞬间,断臂处那狰狞的伤口被一层更加稳定、纯净的冰晶覆盖,体表的冰蓝裂痕也暂时被压制,不再恶化——天蚕冰丝,封脉锁元,隔绝内外,是保存重伤濒死之躯的顶级宝物。
做完这一切,顾景柏才俯身,动作稳定而轻柔地将被冰丝包裹的林渡抱起。那残破的身体轻得可怕,仿佛只剩下了一具空壳。
他抱着林渡,转身,目光如电,再次扫过陋室内残留的湮灭气息,以及空气中那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季安澜最后燃烧的悲壮
“回刑堂,静室。”顾景柏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冰冷,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重压力。
话音未落,他一步踏出。
空间在他脚下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他和怀中的林渡身影瞬间变得模糊,下一秒,便彻底消失在原地,连同那令人窒息的血腥与死寂气息,也仿佛被一同带走。
陋室内,只剩下两个惊魂未定的巡夜弟子,以及满目狼藉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