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分那日的阳光格外刺眼。路朝攥着准考证站在招生办门口,手心的汗洇湿了纸张边角。林栋哲说好要陪她来,却因机械厂临时加班失约,只托人捎来张字条:“你一定能考上!”
队伍缓慢挪动着,路朝听见前面的女生欢呼着跳起来——她考上了师范院校。路朝的心跳愈发急促,眼前浮现出林栋哲在铸造车间被铁水烫红的手臂,想起他偷偷把夜班让给自己时说“女孩子熬夜不好”,喉咙像被枇杷核哽住。
“下一位!”
电脑屏幕亮起的瞬间,路朝的呼吸停滞了。总分超出本科线整整32分,语文更是拿到了全市前百名的高分。泪水毫无预兆地涌出,她跌坐在走廊长椅上,忽然意识到这个成绩不仅属于自己,更属于那些在工厂里透支体力的日夜,属于林栋哲藏在工装裤口袋里的半块馒头,属于他们在月光下互相打气的每一句承诺。
“朝朝!”熟悉的声音穿透嘈杂。林栋哲气喘吁吁地跑来,工装裤沾满机油,额头还沾着没擦净的煤灰,“我跟主任请了假......”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看见路朝手里微微发抖的成绩单。
四目相对的刹那,林栋哲突然一把抱住路朝,在满是油墨味的走廊里转了个圈。周围投来诧异的目光,但他们谁也没在意。“我说过你可以!”林栋哲的声音闷闷地从头顶传来,“我们路朝可是要当大作家的人!”
路朝笑着捶他后背,却摸到衬衫下结痂的烫伤。喜悦瞬间掺进酸涩,她轻声说:“栋哲,你别再去夜班了,你的伤......”
“小伤。”林栋哲松开手,从裤兜里掏出个油纸包,“给你买的海棠糕,趁热吃。”他看着路朝咬下第一口,嘴角沾着芝麻,突然觉得所有疲惫都值得。
填报志愿成了新的难题。路朝的第一志愿是北方的重点大学中文系,可录取通知书寄来时,附带的还有厚厚的学费清单。路父躺在病床上,执意要拔掉输液管:“别念了,家里供不起......”
“爸!”路朝红着眼眶把通知书藏进枕头底下,转身却看见林栋哲站在病房门口,怀里抱着个铁皮盒。
“这是巷子里邻居凑的。”林栋哲把盒子放在桌上,硬币碰撞声清脆,“王婶卖了两筐鸡蛋,李叔把攒的粮票都给了......还有这个。”他掏出张皱巴巴的存折,“我爸把老房子的房契抵押了,先凑出第一年学费。”
路朝看着盒子里的零钱,有几分的,也有几毛的,突然泣不成声。林栋哲手足无措地递纸巾,却被路朝抓住手腕:“栋哲,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震耳欲聋。林栋哲喉结滚动,想说“因为喜欢你”,话到嘴边却成了:“因为我们是一起长大的。”他低头看见路朝无名指上的红绳还在,突然想起护城河的约定——等路叔康复,等路朝考上大学,等他们终于能无忧无虑地荡起双桨。
开学前一周,林栋哲偷偷去了趟黑市。他把珍藏的钢笔、集邮册全换成了钱,又揽下给工地搬砖的重活。某天傍晚收工,他在巷口撞见几个混混纠缠路朝,对方举着她的录取通知书调笑:“大学生这么清高?”
林栋哲抄起路边的木棍冲过去时,完全顾不上对方人多势众。混战中他的额头被打破,鲜血顺着脸颊流进眼睛,却死死护着被撕碎的通知书残片。直到巷子里的邻居们举着扫帚冲出来,混混们才骂骂咧咧地逃走。
“你疯了吗?”路朝哭着用布条给他包扎伤口,“为了这破纸......”
“这不是破纸。”林栋哲握住她颤抖的手,“这是你的未来。”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映得两人交叠的影子格外清晰。远处传来护城河游船的汽笛声,林栋哲突然觉得,只要这条路还能一起走,哪怕荆棘满途,也终会通向有光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