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形物语

医学院的冷藏室里，α-7留下的那套校服被密封在证物袋中。周清于用镊子挑起一片衣领纤维，紫外线灯下，本该残留的蓝色血迹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是挥发了。”他低声说，指尖轻敲显微镜的载物台，“是被‘回收’了。”

白朴之靠在门边，右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左腕上那道淡蓝色的旧伤。自从海洋馆事件后，他的皮肤下偶尔会泛起细微的光纹，像是某种未完全沉寂的共鸣。

“α-7的基因有自主回归性。”他忽然开口，“就像水母的触手，被切断后仍会向主体蠕动。”

周清于抬头看他，镜片后的目光冷静而专注：“所以你认为他还活着？”

白朴之没有回答，只是伸手拨开了周清于额前垂落的一缕碎发。指尖擦过皮肤的瞬间，周清于的耳尖微微泛红，而监测仪上的脑电波突然同步了一瞬。

深夜的图书馆地下室，潮湿的霉味混着旧纸的气息。周清于翻动着二十年前的校报合订本，忽然在一则不起眼的讣告上停住——【海洋生物学研究员林夏女士意外身亡，其独子下落不明】。

配图是林夏站在海洋馆前的合影，背景里，年幼的白朴之正蹲在水族箱前，而玻璃倒影中……还有一个与他相貌相同的男孩。

“α-7不是后来制造的。”周清于轻声说，“他和你一样，是‘原版’。”

白朴之的呼吸微微一滞。他伸手按住那张照片，指尖的蓝光无意识渗入纸页，让泛黄的影像短暂鲜活了一秒。

物理实验室里，周清于正在调试声波模拟器。屏幕上，α-7在海洋馆最后时刻的能量波动被分解成频谱图，呈现出诡异的双峰曲线。

“这不是普通共振。”他调整参数，“他在尝试‘反向共鸣’——不是控制生物，而是让自己成为被控制的一方。”

白朴之忽然按住太阳穴，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闪过：黑暗的水族箱，冰冷的玻璃，有人在外面对他说话……

“清于哥。”他声音沙哑，“α-7不是想杀我，他是想‘回家’。”

周清于的手停在键盘上。他想起林夏笔记里那句残缺的话：【当它学会爱，就是末日】。

重回海洋馆时，闭馆维修的告示已经挂了一周。周清于用校方权限进入后台，调出了事发当天的监控录像。

画面里，α-7站在巨型水族箱前，嘴唇蠕动着说了什么。周清于放大音频波形，降噪处理后，耳机里传来童谣般的哼唱：

【“珊瑚骨，珍珠泪，妈妈在深海等我们归……”】

白朴之猛地摘下耳机，脸色苍白：“这是我母亲……哄睡时的调子。”

周清于调出频谱分析，童谣的声纹图谱竟与邃海基因的碱基序列吻合。这不是随机的旋律——是一把钥匙。

废弃的鲨鱼馆水池边，周清于取出一支装有朴清素抑制剂的注射器。白朴之却按住他的手：“等等。”

他蹲下身，将掌心贴在水面上。皮肤下的蓝光如涟漪般扩散，水池深处渐渐浮现出幽蓝的微光。一条虎鲨缓缓浮上水面，鳃部闪烁着与白朴之相同的纹路。

“他在鲨鱼体内留了‘信标’。”白朴之轻声说，“α-7的一部分……还活着。”

周清于的检测仪疯狂报警，水中的朴清素浓度正在指数级上升。而更可怕的是，鲨鱼的眼睛里，倒映着两个一模一样的白朴之。

“哥哥。”鲨鱼突然开口，声音却是α-7的，“你选了他，所以母亲不要我了。”

白朴之的瞳孔剧烈收缩。周清于立刻启动声波干扰器，但水中的蓝光反而更盛。整池水开始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而漩涡中心……缓缓浮出一具苍白的躯体。

那是α-7，或者说，是他残留的躯壳。

“不是复活。”周清于突然明白过来，“是基因回溯——他在用鲨鱼的细胞重组自己！”

白朴之踏入水中，蓝光从他与α-7相触的指尖开始，如神经网络般蔓延至整个水池。

“我带你回家。”他对水中的影子说。

当警方赶到时，水池已经恢复了平静。α-7的躯体再次消散，而白朴之浑身湿透地坐在池边，手里握着一枚泛着微光的珊瑚碎片。

周清于跪在他面前，用毛巾擦拭他不断滴水的发梢。白朴之忽然抓住他的手腕，将珊瑚碎片按进他掌心。

“母亲留给我的……”他声音很轻，“现在分你一半。”

碎片在周清于手中微微发烫，皮肤下短暂地浮现出与白朴之同频的蓝光。

深夜的实验室，周清于将珊瑚碎片置于电子显微镜下。放大万倍后，他看到了一组精密的基因编码——不是人类的，也不完全属于邃海。

而是一种完美的嵌合体。

电脑突然弹出警报，监控显示医学院冷藏室的门被打开了。画面里，一个穿校服的背影正站在α-7的证物袋前，右肩不自然地垂着。

当那人回头时，摄像头恰好拍到他嘴角的微笑——和培养舱上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