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心机的嗡鸣声在空荡的化学实验室里格外刺耳。周清于盯着那支装有他血液的试管,7000转的速度让液体在玻璃管内形成一道完美的漩涡。白朴之站在一旁,左手腕上的白痕在应急灯的照射下泛着珍珠母的光泽,像一条沉睡的小蛇。
"转速到临界点了。"白朴之的声音很轻,却让周清于的后颈一阵发麻。
试管中的血液突然凝固,不是普通的凝固——而是以一种违背流体力学的方式,从管壁向中心结晶。十二层完美的同心圆环逐层形成,每一层都薄如蝉翼,却闪烁着金属般的冷光。周清于凑近观察,发现每层晶体表面都浮动着微小的棋谱残局,黑白棋子如同活物般在晶面上游走。
"这不是普通的结晶过程。"白朴之的钢笔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他手中,笔尖悬停在记录本上方,墨水在纸上晕开成一个问号。
最内层的晶体突然变得透明,一枚微型黑棋悬浮其中,棋子表面的纹路在灯光下清晰可见——那与周清于和白朴之手腕上的白痕一模一样,只是更加完整,像是原版的印章。
周清于的右眼突然刺痛起来,银白视界自动开启。透过晶体,他看到十二个模糊的影像重叠在一起——每个影像里都有他和白朴之,年龄各异,却都站在同一个天文台,仰望着同一片星空。最年轻的他们大约只有七八岁,白朴之穿着小一码的校服,而他自己的右眼还没有那道伤疤。
"不是提取......"白朴之的声音忽然变得遥远,他的时空气息不受控制地溢出,在实验台上形成一层薄雾。离心机的外壳开始变得透明,露出内部运转的机械结构,"是唤醒。"
话音刚落,实验室里所有金属制品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老化。通风橱的钢化玻璃表面出现蛛网状裂纹,然后退化成原始的硅砂颗粒,簌簌落下。离心机的转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金属轴承坍缩成暗红色的铁矿石。唯有那枚血晶中的黑棋越来越清晰,棋子表面的纹路如同呼吸般明灭。
周清于伸手想去触碰试管,却被白朴之一把拉住。他的手腕白痕处传来一阵灼热,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银白视界中,晶体内部的十二个记忆残片同时转向他,每个"白朴之"的嘴唇都在蠕动,说着同一句话,但声音被什么力量阻隔了。
"你能听见吗?"真正的白朴之在他耳边问道,呼吸扫过他的耳廓。
周清于摇头,右眼的刺痛加剧了。就在这时,晶体中的黑棋突然旋转起来,十二层同心圆环依次亮起蓝光,在实验台上投射出一段全息影像——那是东京塔的立体投影,塔基处的七个光点连成一条诡异的曲线。
白朴之的钢笔突然从他手中飞出,悬浮在空中,笔尖渗出墨滴。那些墨滴没有落下,而是排列成一行公式:
∞=α+β+7%情感变量
"情感变量......"周清于喃喃重复,突然想起生物课上白朴之画在记录本上的棋局。他翻开那本笔记,发现最后一页的公式与空中悬浮的完全一致,只是多了几个潦草的批注。
白朴之的左手按在那页纸上,指节发白:"林复的公式不完整。"
窗外,暮色已经完全笼罩校园。化学实验室的灯突然闪烁起来,周清于注意到白朴之的脸色异常苍白,时空气息在他周身形成不稳定的涡流。
"你需要休息。"周清于不假思索地抓住白朴之的手腕,触碰到白痕的瞬间,一股电流般的感觉顺着指尖窜上脊背。
白朴之猛地抽回手,但为时已晚。两人相触的白痕同时亮起蓝光,血晶中的黑棋剧烈震动起来,试管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十二层晶体环在空中解体,化作无数光点没入他们的白痕中。
周清于的脑海中突然涌入大量陌生又熟悉的记忆碎片——深海实验室的紧急逃生舱、天文台顶楼的棋盘、白朴之光刃刺来时眼中转瞬即逝的犹豫......每一个碎片都带着强烈的情感冲击,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白朴之的情况更糟。他的时空气息完全失控,在实验室内形成小型风暴。玻璃器皿一个接一个爆裂,化学试剂瓶东倒西歪。他的嘴角渗出一丝血迹,却死死盯着悬浮在空中的黑棋。
"午夜......天文台......"白朴之艰难地说出这几个字,突然向前栽倒。
周清于下意识接住他,两人的白痕再次相触。这一次,蓝光没有立即消失,而是在他们之间形成一道纤细的光桥。黑棋缓缓降落在光桥中央,棋子表面的纹路开始重组,最终形成一个完整的∞符号。
窗外,第一颗星星亮了起来。
午夜的天文台比周清于想象中更冷。白朴之靠在望远镜支架上,脸色仍然不太好,但时空气息已经稳定下来。北极星在夜空中异常明亮,几乎是平常的三倍大小。
"调整焦距。"白朴之递给他一个目镜,指尖冰凉,"看星图的变化。"
周清于俯身凑近望远镜,当他转动调焦旋钮时,整个星空突然扭曲起来。群星不再是散乱的光点,而是排列成一张巨大的立体棋盘。白方的"愚者"棋由某种暗物质构成,在视野中形成一个吞噬光线的黑洞;而黑方的"世界"棋竟然是地球的微缩投影,大陆轮廓清晰可见。
"看棋局走向。"白朴之的声音从很近的地方传来。他的时空气息在目镜上凝结成细小的冰晶,折射出七步之后的走法。周清于看到"愚者"棋以违反常规的路线穿越棋盘,最终刺入"世界"中心,形成一个完美的莫比乌斯环。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虚影出现在望远镜支架上——是哈罗,那只神秘的鸟。它的形体比平时更加透明,像是随时会消散的雾气。哈罗歪头看了看周清于,然后开始啄食北极星投射在支架上的光斑。
每啄一次,星图就发生一次剧变。第一啄,仙女座星系的一颗恒星移位;第二啄,猎户座的参宿四亮度骤减;当第七啄落下时,周清于手腕的白痕突然灼烧般疼痛——星图上的"愚者"棋变成了他的剪影。
"退后!"白朴之猛地拽住他的衣领向后拖。一道无形的波纹从望远镜扩散开来,所过之处,金属结构被压扁成二维平面。天文台的穹顶骨架像被无形大手揉捏的锡纸,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降维现象蔓延到距离他们脚尖十厘米处突然停止。周清于低头,看到白朴之的左手正死死攥着那枚从血晶中释放的黑棋。晶体表面已经布满裂纹,蓝黑色的能量从裂缝中渗出,与白朴之的时空气息纠缠在一起。
"情感变量......"白朴之的呼吸带着血沫,时空气息正从他皮肤的每一个毛孔渗出,"需要同步......"
周清于没有犹豫。他抓住白朴之颤抖的手,十指相扣。两人相触的白痕爆发出蓝白交织的光晕,在降维风暴中撑起一个脆弱的平衡场。黑棋表面的裂纹继续扩大,最终完全炸裂。
十二道记忆洪流从破碎的棋子中涌出,环绕着他们旋转。每一道洪流都是一个时间层的记忆残片,周清于在其中看到了无数个自己和白朴之。
——第一次重置时,白朴之光刃即将刺入他右眼的瞬间,那0.7秒的迟疑;
——第三次重置的深海实验室,他自己松开逃生舱把手,把唯一的机会推给白朴之;
——第七次重置的天文台,白朴之在星空下对他说了什么,记忆中的自己露出震惊又悲伤的表情......
所有时间线的"他们"都在做同一件事——将最重要的记忆压缩进黑棋,留给下一个轮回。
黑棋的碎片突然停止旋转,在空中重组为一个完美的正二十面体。晶体表面浮现出林复实验室的标记,下方是一行新刻的公式:
情感变量=7%×(α+β)²
白朴之突然笑了,嘴角的血迹在星光下如同红棋:"原来如此......林复算错了。"
他拽过周清于的手,两人带血的手腕白痕相贴。交融的血液在空气中组成崭新的化学式——
∞=α+β+(α×β)
北极星突然熄灭。当星光再次亮起时,天文台的降维现象完全逆转。望远镜里的星图重组为原始状态,而黑方的"世界"棋上,多出了一道与两人白痕完全一致的纹路。
周清于低头,发现白朴之仍然握着他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让他疼痛。星光下,白朴之的侧脸线条比平时柔和许多,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
"我们......"周清于开口,却不知该问什么。关于那些记忆碎片?关于林复的公式?还是关于每次重置中,他们为彼此做出的选择?
白朴之松开他的手,从口袋里掏出那支钢笔。笔尖残留的血迹已经干涸,在星光下呈现暗红色。当周清于接过笔时,他注意到两人课桌下的影子突然自主交融,在地板上组成完美的∞符号,又很快恢复正常。
"下次生物课,"白朴之转身向楼梯走去,声音轻得几乎被夜风吹散,"别再用你的血做实验了。"
周清于站在原地,看着白朴之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他摸着手腕上的白痕,那里不再有能量波动,就像普通的伤疤。但当他抬头看向樱花树时,发现那片蓝黑羽毛的羽枝间,新生出的叶绿体正进行着违背生物学的光合作用——产生的不是葡萄糖,而是微量的珍珠母光泽能量,与白朴之手腕上的光泽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