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裂痕

周清于的指尖在解剖室冰冷的金属台上划出浅痕，福尔马林的气味里混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茉莉香。三天前在生物实验室失踪的女生林薇，此刻正以一种诡异的姿态躺在解剖台上——她的四肢被精确地固定成跪姿，脖颈不自然地向后弯折，双眼圆睁盯着天花板的通风口，嘴角被人用手术线缝成微笑的弧度。

“死亡时间超过72小时，”白朴之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悬在尸体上方，指尖距皮肤两厘米处停住，“但尸僵程度很奇怪，像是被人用冰袋反复处理过。”他忽然俯身凑近林薇的耳后，那里有个针孔大小的伤口，边缘泛着青紫色，“这里有皮下出血，像某种注射痕迹。”

周清于注意到解剖台边缘的凹槽里积着半透明的黏液，用镊子挑起时能拉出细长的丝。“是琼脂，”她忽然想起什么，转身冲向隔壁的标本室，“生物实验室上周刚进了一批低熔点琼脂，用来做细菌培养皿的。”

标本室的冷藏柜果然有被撬动的痕迹，最底层的琼脂盒空了大半。白朴之在柜壁发现一道新鲜的划痕，像是被指甲硬生生抠出来的，划痕末端沾着一小块带毛囊的头发，颜色比林薇的栗色浅很多。

“凶手用琼脂做了什么？”周清于的视线扫过一排排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人体器官模型，忽然停在陈列架最高层——那里本该放着一具完整的人体骨骼模型，现在只剩下空荡荡的金属支架，支架上缠着几缕白色的线，和林薇嘴角的手术线一模一样。

白朴之忽然抓起周清于的手腕冲向教学楼，奔跑时他的书包撞在走廊的消防栓上，里面滚出半盒没吃完的薄荷糖。“生物实验室的中央空调有定时功能，”他喘着气在电梯前按亮下行键，“每天凌晨三点会自动切换成通风模式，刚好是尸体僵硬的临界时间。”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周清于闻到了熟悉的茉莉香。角落里堆着几个黑色垃圾袋，其中一个正缓缓渗出暗红色的液体。白朴之扯开袋子，里面是被切碎的实验服，布料上沾着星星点点的荧光粉——那是化学系上个月组织夜游时，大家在衣服上涂的标记颜料。

“林薇失踪前最后出现在化学楼的天台，”周清于忽然想起宿管阿姨说过的话，“有人看到她和一个穿白大褂的男生吵架，吵到最后把手里的保温杯砸在了对方身上。”

天台的铁门没锁，风卷着几片干枯的茉莉花瓣掠过地面。周清于在角落的排水口找到一个摔变形的不锈钢保温杯，杯底残留着褐色的沉淀物。“是茶多酚，”她用指尖蘸了一点捻开，“浓度很高，像是泡了很久的浓茶。”

白朴之的手机突然震动，是学生会发来的消息：校刊编辑部的赵楠今早没来上课，他的储物柜被人用胶水粘住了。两人赶到储物柜前时，管理员正用撬棍费力地撬动柜门，缝隙里露出半截染血的学生证，照片上的男生留着浅棕色头发，耳后有颗明显的痣。

“赵楠负责校刊的摄影专栏，”周清于盯着学生证上的出生日期，“他和林薇上周刚因为评选奖学金的事吵过架，听说林薇手里有他论文抄袭的证据。”

柜门终于被撬开，里面没有尸体，只有一叠洗印好的照片。最上面那张拍的是生物实验室的窗户，窗玻璃上用口红画着奇怪的符号，而照片角落的阴影里，有个穿白大褂的身影正往冷藏柜里塞什么东西，浅棕色的头发在灯光下泛着光泽。

“这符号是化学结构式，”白朴之忽然脸色发白，“是秋水仙素，能阻止细胞分裂，用来制作染色体标本的。过量注射会导致肌肉僵硬，看起来就像……”他没说下去，但两人都想起了解剖台上林薇的姿势。

周清于的目光落在照片背面，那里有行用铅笔写的小字：“琼脂38℃会融化，和人体体温刚好一样。”她忽然抓起白朴之的手往解剖室跑，路过操场时看到公告栏前围满了人，最新贴出的失踪启事上，赵楠的照片正对着他们，浅棕色头发格外显眼。

解剖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金属碰撞的声音。周清于推开门的瞬间，看见那具失踪的人体骨骼模型被重新组装起来，关节处缠着浸过琼脂的纱布，纱布上插着几根注射器，针头全都对准模型的心脏位置。

而赵楠正背对着门口站在模型前，手里拿着手术刀，刀尖抵着自己的手腕。“她不该发现的，”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我只是想让她把证据还给我，谁知道她会去天台……”

白朴之悄悄绕到侧面，突然将手里的薄荷糖盒砸向赵楠的膝盖。男生吃痛弯腰的瞬间，周清于已经冲过去夺下手术刀，刀刃上还沾着没干的琼脂，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你用秋水仙素让她肌肉僵硬，”周清于盯着他耳后的痣，“再用琼脂模拟体温维持尸僵，让死亡时间看起来更晚。骨骼模型是为了固定她的姿势吧？就像你拍的那些标本照片。”

赵楠突然笑起来，笑声撞在玻璃柜上碎成一片：“你们知道她用保温杯砸我时，里面是什么吗？是她刚从解剖室偷出来的……”话没说完，他突然剧烈咳嗽，从口袋里掉出个小瓶子，标签上写着“福尔马林”。

白朴之捡起瓶子时，发现底部沉着几粒茉莉花瓣。窗外的风卷着更多花瓣涌进来，落在林薇平静的脸上，像一场迟来的告别。周清于看着解剖台上重新盖好白布的尸体，忽然发现白朴之的手套破了个洞，指尖沾着的荧光粉正在慢慢褪色。

“他袖口有茉莉香，”白朴之忽然低声说，“和林薇用的香水不一样，更像……标本室里那种人造香精。”

周清于的目光落在赵楠浅棕色的头发上，那里有几缕明显的深色发根——那是染上去的颜色。她忽然想起标本柜壁的划痕，指甲缝里的毛囊，还有储物柜里那张照片角落的白大褂，衣角处绣着的名字被刻意涂掉了，但针脚痕迹还在。

“你不是一个人，”她缓缓开口，声音在福尔马林的雾气里微微发颤，“帮你处理琼脂的人，是谁？”

赵楠的瞳孔骤然收缩，这时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学生会主席拿着一叠文件跑进来，白大褂的袖口沾着新鲜的琼脂，他匆忙解释说刚去生物实验室帮忙整理器材，但周清于已经看到他手腕上的烫伤疤痕——和保温杯砸出来的形状一模一样。

窗外的茉莉花不知何时谢了大半，落在解剖室的窗台上，像一层薄薄的雪。白朴之突然握紧口袋里的薄荷糖，糖纸的响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他看着周清于的眼睛，那里映着玻璃柜里晃动的倒影，像无数个等待被揭开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