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于将烧焦的笔记本摊开在解剖室的金属台上时,纸页边缘的炭化部分簌簌掉渣。白朴之正用镊子夹着赵楠那枚变形的校徽,校徽背面刻着的化学方程式被火烤得模糊不清,只剩下几个残缺的符号:C₆H₁₂O₆——葡萄糖的分子式。
“消防沙里的蔗糖,培养箱里的琼脂,还有通风管里的葡萄糖……”周清于忽然按住太阳穴,“这些都是碳水化合物,凶手好像在刻意用糖类留下线索。”她的目光扫过白朴之刚整理好的证物袋,其中一个袋子里装着半瓶褪色的酚酞试剂,标签上的字迹被某种液体泡得发涨。
这时实验室的门被推开,一个穿蓝白校服的女生站在门口,手里捏着张揉皱的便签纸。“我是高二(3)班的苏晓,”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昨天傍晚,我在化学楼的废液处理池边发现了这个。”
便签纸上用红墨水写着一行字:“钠遇水会爆炸,就像他藏起来的秘密。”字迹边缘晕着紫色,像是被某种指示剂浸染过。白朴之突然想起什么,抓起试剂架上的硝酸银溶液滴了一滴在便签纸上,紫色晕痕瞬间变成了棕黑色。
“是硫氰化钾,”他抬头看向苏晓,“这字迹出自谁的手?”
“是江驰的,”女生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是化学竞赛队的,昨天下午就失踪了。有人说看到他背着废液桶往实验楼后面走,手里还攥着这个便签本。”
实验楼后的废液处理池泛着墨绿色的泡沫,周清于用竹竿拨开漂浮的塑料瓶,池底沉着个银色的保温杯——和林薇那个款式相同,但杯身刻着的名字被腐蚀得只剩个“驰”字。杯盖内侧沾着白色粉末,检测后发现是金属钠的氧化物。
“钠在空气中会氧化成氧化钠,遇水生成氢氧化钠,”白朴之蹲下身,池边的水泥地上有串凌乱的脚印,脚尖都朝向墙角的通风口,“有人在这里进行过危险实验。”他忽然指着墙角的一簇枯草,草叶上沾着结晶状物质,在阳光下泛着金属光泽。
“是碘化钾晶体,”周清于用指尖捻起一点,“和淀粉混合会变蓝。”她忽然冲向化学实验室,竞赛队的储物柜里,江驰的抽屉没锁,里面的实验记录本上画着奇怪的装置图:一个保温杯连接着橡胶管,管口对着装满水的烧杯,旁边标注着“引爆装置”。
记录本的最后一页写着日期:正是去年化学楼火灾的前一天。
“江驰可能和火灾有关。”白朴之翻到前面的页,某页被撕去了一角,残留的字迹显示他们在研究“糖类物质的燃烧特性”,“赵楠的延时装置,说不定用了他配的试剂。”
这时苏晓突然指着记录本上的一张照片:“这是我们上周做的银镜反应实验,江驰说溶液配比不对,和他去年做的不一样。”照片里的试管壁上,银镜的形状歪歪扭扭,边缘还有未反应的葡萄糖残留。
周清于的目光落在试管架的标签上,去年的试剂编号是“20230415”,而现在用的是“20240302”。她突然冲向试剂库,2023年4月15日入库的葡萄糖试剂瓶全都空了,瓶底残留的粉末遇碘酒后没有变蓝——这不是葡萄糖,而是蔗糖。
“有人调换了试剂,”白朴之的声音发紧,“银镜反应必须用葡萄糖,用蔗糖根本做不出来。江驰发现的,可能是这个。”他忽然想起什么,拉着周清于往江驰的宿舍跑,“他的实验台抽屉里肯定有备份的试剂!”
江驰的宿舍门虚掩着,书桌上的烧杯还冒着热气,里面的液体正慢慢变成砖红色——是斐林试剂和还原糖反应的现象。但奇怪的是,溶液分层明显,上层浮着层油脂状物质,闻起来有股杏仁味。
“是硝基苯,”周清于的指尖顿住,“有毒,常用于有机合成。但这和糖类实验有什么关系?”她翻开江驰的课本,某页夹着张被硝酸腐蚀的纸条,上面写着“张辰的废液桶编号是73”。
实验楼的废液桶按编号排列,73号桶里装的是含氰化物的废液,桶盖的锁有被撬动的痕迹。白朴之用强光手电往里照,桶底沉着个破损的试剂瓶,标签上的“氰化钾”字样被腐蚀了一半,瓶口缠着的橡胶管和江驰装置图里的完全吻合。
“钠遇水生成的氢氧化钠,和氰化钾混合会释放剧毒的氰化氢,”周清于的后背沁出冷汗,“他不是在做实验,是在做毒气装置。”
苏晓突然抓住周清于的胳膊:“江驰有哮喘,去年火灾时吸入浓烟差点窒息,他说再也不会靠近火源……”话没说完,实验楼后面传来爆炸声,废液处理池的泡沫突然沸腾起来,绿色的液体溅起半米高。
白朴之拉着两人后退时,看见池底的保温杯炸开了,碎片上沾着未反应的金属钠,正滋滋地冒着白烟。池边的枯草突然燃起蓝色的火苗,火光中浮现出个蜷缩的身影——江驰趴在通风口前,手里还攥着半张试剂标签。
救护车赶到时,江驰已经没有呼吸了。他的指甲呈樱桃红色,是氰化物中毒的典型症状,但口腔里却有浓烈的酒精味。周清于掰开他紧握的手,那张褪色的标签上,“葡萄糖”三个字被划掉,改成了“甲醇”。
“甲醇和氢氧化钠反应会生成甲醇钠,遇水也会爆炸,”白朴之突然看向苏晓,“江驰最近在做什么实验?”
“他在复现去年火灾的起因,”女生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说赵楠的延时装置用错了试剂,把甲醇当成了乙醇,才导致火势失控……”她从口袋里掏出个U盘,“这是他备份的实验视频,昨天傍晚突然发给我,说如果他出事,就让我交给你们。”
视频里,江驰正在调配试剂,身后突然出现个穿白大褂的身影,手里拿着个装满液体的烧杯。就在画面即将拍到那人脸时,屏幕突然黑了,只剩下一行跳动的文字:“废液桶里的氰化物,是用来销毁证据的。”
周清于突然想起什么,冲向73号废液桶,用竹竿捞出块漂浮的塑料片——上面印着校医院的标识,边缘还有福尔马林腐蚀的痕迹。“是张辰和李伟处理林薇尸体时用的手套,”她的指尖冰凉,“他们发现江驰在调查火灾真相,就用氰化物杀了他,再伪造成实验事故。”
白朴之却摇了摇头,他指着江驰口袋里的半包哮喘药,药片边缘已经潮解:“氰化物中毒发作很快,他不可能还有时间攥紧标签。这更像……自导自演的嫁祸。”他忽然点开视频的隐藏文件夹,里面有段未编辑的片段,江驰正对着镜头说:“甲醇的沸点是64.7℃,和人体体温接近,所以……”
画面突然被打断,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
这时警方在废液处理池的淤泥里,挖出了另一个保温杯——里面装着的,正是去年火灾中失踪的实验数据硬盘,外壳的灼烧痕迹,与甲醇燃烧的特征完全吻合。
夕阳将实验楼的影子拉得很长,周清于看着白朴之将硬盘装进证物袋,忽然发现他的袖口沾着点银白色粉末——和金属钠的氧化物一模一样。她想起刚才爆炸时,白朴之第一个冲向通风口,手里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
“你刚才在通风口看到了什么?”周清于的声音很轻。
白朴之的动作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个变形的金属片,上面刻着化学竞赛队的徽章:“是江驰的实验编号牌,他应该是想把证据藏进通风管,可惜没来得及。”
晚风卷起废液池的泡沫,在地面上画出扭曲的痕迹,像极了江驰便签纸上那行被紫色浸染的字迹。周清于看着远处被警方带走的张辰,他的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试剂标签,上面的“蔗糖”二字,在夕阳下泛着诡异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