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体的证词

硝酸铵桶里的白色粉末在通风口灌进的风里簌簌发抖，周清于用镊子夹起一粒放在载玻片上，显微镜下的晶体呈现出规则的棱柱状——这是经过精密研磨的痕迹，绝非实验室粗放的取用方式。

“苏晓的记录本里写着用工业级硝酸铵，”白朴之指着显微镜旁的检测报告，“但这是分析纯，纯度99.9%，只有校医院的药房才有。”他忽然想起什么，转身冲向药房，冷藏柜里的硝酸铵试剂瓶果然空了，瓶身贴着的领用记录上，最后一行签名是“陈默”，日期是江驰失踪那天。

“陈默是校医院的见习医生，”周清于翻出教职工名册，照片上的男生戴着黑框眼镜，右眉骨有块浅疤，“他负责管理剧毒药品，上周刚因为错发秋水仙素被记过——就是赵楠用的那种。”

药房的药架后，有块地砖颜色明显较浅。白朴之撬开地砖，下面藏着个黑色塑料袋，里面是半瓶未开封的硝酸铵，瓶底压着张处方单：开具人是陈默，接收人是“竞赛队”，药品用途栏写着“实验用”，但落款日期被药水晕染得模糊不清。

“这字迹不对，”周清于对比陈默的签名留样，处方单上的笔画更用力，撇捺收笔处有明显的停顿，“是模仿的，有人冒用他的名字领药。”她忽然注意到处方单边缘有圈淡紫色印记，用碘液涂抹后，渐渐显出个烧杯的轮廓，杯口刻着的编号和江驰烘箱里的烤盘完全一致。

两人赶到陈默的宿舍时，门没锁。书桌上的解剖图谱摊开在“呼吸系统”那页，书页间夹着片干枯的肺叶标本，边缘的固定液还没干透。白朴之拿起标本对着光看，叶脉间有细微的黑色颗粒——是煤尘，和去年化学楼火灾现场的粉尘成分相同。

“他去过火灾现场，”周清于拉开床头柜，里面的急救箱里少了瓶氰化物解毒剂，瓶身标签上的划痕和73号废液桶的边缘吻合，“但解毒剂不见了，要么是用了，要么是被拿走了。”

宿舍的通风管道格栅有被拆卸过的痕迹，白朴之用手机往里照，光柱扫到一个金属盒。盒子里装着几支注射器，针管里残留着淡黄色液体，检测后发现是硝酸甘油溶液——和江驰口袋里的药片成分相同，但浓度更高，足以引发哮喘患者的窒息。

“这不是治病用的，”白朴之捏着注射器的针帽，内侧刻着个极小的“辰”字，“是张辰的东西，他有心肌缺血，常备硝酸甘油。”

这时苏晓被警方带往宿舍取证，经过走廊时，她突然冲向陈默的房门，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手术刀，刀尖直指床头柜的方向。周清于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手腕，刀落在地上，弹开时露出刀柄内侧的刻字：陈默。

“你在找这个？”白朴之从床底拖出个上锁的木箱，钥匙就藏在肺叶标本里。箱子里装着几套实验服，袖口绣着的名字被刻意划掉，但残留的线头拼出“陈”字的轮廓。其中一件的口袋里，有张被血浸透的纸条，上面写着：“他知道火灾的真相比我们想的多。”

“‘他’指的是江驰？”周清于忽然想起什么，翻看陈默的考勤记录，去年火灾那天，他作为校医院的值班医生，第一个冲进火场救人，“他救的是谁？”

校医院的抢救记录显示，那天陈默从火场背出来的人是赵楠，但赵楠的病历里，除了吸入性损伤，还有处刀伤在左肩——和陈默实验服上的血迹位置完全吻合。“是陈默捅的他？”苏晓的声音发颤，“为什么？”

白朴之突然抓起陈默的解剖图谱，呼吸系统章节的空白处，用铅笔写满了化学方程式，其中一个被反复涂改：2CH₃OH + 3O₂ = 2CO₂ + 4H₂O，旁边标注着“不对，少了什么”。他猛地抬头看向周清于：“甲醇燃烧需要氧气，硝酸铵分解提供氧气，那谁提供的甲醇？”

答案在陈默的储物柜里揭晓——里面有个暗格，藏着五瓶未开封的工业甲醇，瓶身上的生产批号显示是去年火灾前三天购入的，收货地址是化学竞赛队。

“是陈默买的，”周清于指着暗格内壁的划痕，形状和苏晓的指甲吻合，“但苏晓知道，她帮着搬过。”她忽然注意到甲醇瓶的标签上，有几处极浅的指印，方向是从左到右——陈默是左撇子，而指印显示是右撇子留下的。

“是江驰，”白朴之的声音沉下来，“他知道陈默在囤积甲醇，一直在监视他。”他翻开江驰的相机相册，最后几张照片都是从不同角度拍摄的陈默宿舍窗户，其中一张拍到陈默正往通风管道里塞什么东西，手里拿着的金属盒和他们在管道里找到的一模一样。

警方在陈默的床板夹层里，发现了最后的证据：一段录音笔，里面是陈默和张辰的对话。

“……赵楠说要把火灾的事捅出去，包括你故意换标签，还有我提供甲醇……”

“那江驰呢？他好像在查……”

“他活不过今晚，我在他的哮喘药里加了硝酸甘油……”

录音突然中断，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

周清于看着窗外被警车带走的陈默，他的头一直低着，右眉骨的疤痕在阳光下格外清晰——那是去年火灾时被掉落的试剂瓶砸的。白朴之忽然指着远处的教学楼，竞赛队实验室的窗户开着，风卷起窗帘，露出里面空荡荡的试剂架，最顶层的位置，刚好能放下五瓶甲醇。

“他一开始就在替所有人掩盖，”周清于的指尖划过陈默写满方程式的纸页，“包括他自己，也包括江驰——江驰相机里有张没删的照片，是他和陈默在实验室碰杯，杯子里的液体，正是甲醇。”

夕阳的光透过宿舍的窗户，在硝酸铵晶体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斑，像无数个未被说出的秘密。白朴之将最后一份证物装进袋里，忽然发现陈默的实验服袖口，沾着和林薇嘴角相同的手术线——原来从林薇开始，这张网就早已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