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固的熔点

陈默举着的实验报告在暮色里泛着微光，周清于注意到封面边缘有圈浅白色的印记——是被水浸泡后风干的痕迹，和档案室地面的水渍形状完全吻合。“他去过档案室，”她拽着白朴之往病理科跑，楼梯转角的消防栓箱敞开着，里面的红磷袋不见了，只剩下半截沾着晶体的胶带。

病理科的门锁被人用铁丝撬开，李医生的办公桌上，解剖刀正插在一本摊开的《法医毒物学》里，书页上用红笔圈住的段落写着：“秋水仙素代谢产物可在毛发中残留6个月以上。”旁边放着几根剪下的头发，根部标着日期，最新的一根是昨天——属于陈默。

“他在检测自己体内的毒素，”白朴之捏起头发对着光看，发梢泛着淡淡的黄色，“是硝酸铵中毒的迹象，剂量不大，但持续摄入会损伤肝脏。”办公桌的抽屉里，有个药瓶的标签被刮掉了，里面的白色药片检测出是秋水仙素拮抗剂——和江驰口袋里的药片成分相同。

更奇怪的是，李医生的电脑没关，屏幕上是份未发送的邮件，附件是林薇的完整体检报告，其中一页用荧光笔标出：“对聚乙二醇过敏，接触后皮肤会出现红疹。”而陈默的左腕上，果然有片淡红色的疹子，形状和保温饭盒的握痕一致。

“他碰过张辰的装置，”周清于忽然想起竞赛现场的混乱，“但他不是为了销毁证据，是想拆除——过敏反应骗不了人。”她在电脑回收站里找到被删除的聊天记录，陈默和李医生的对话显示：“必须在38℃前取出红磷，否则档案室的备份数据会被烧毁。”

备份数据藏在病理科的冷库深处，温度常年维持在-20℃。周清于拉开最底层的抽屉时，发现里面的U盘被裹在厚厚的锡纸里，旁边放着个温度计，显示最后一次开封时的温度是37.8℃——距离红磷自燃只差0.2℃。

U盘里除了实验数据，还有段林薇生前的录音：“陈默说张辰在研发新型炸药，用秋水仙素和硝酸铵的混合物，熔点刚好设定在人体体温……”录音突然中断，传来陈默的声音：“别查了，他背后还有人。”

“背后的人是谁？”白朴之翻查冷库的出入记录，发现除了陈默和李医生，还有个陌生的签名：“王”。校医院的职工名单里，只有后勤主任王涛符合，他的办公室就在药房楼上，钥匙串上挂着枚和保险柜相同的锁芯挂件。

王涛的办公室抽屉里，有本加密的账簿，破解后显示大量资金流向一个海外账户，汇款附言全是“实验耗材”。而账簿的夹页里，有张被偷拍的照片：林薇在实验室和一个戴口罩的男人争执，男人手里拿着的试剂瓶上，印着和炸药相同的化学结构式。

照片背面写着日期：去年火灾前一周。周清于将照片放大，男人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工牌，隐约能看到“后勤”字样。

“是王涛，”白朴之突然想起什么，“张辰的非法药品交易，资金都是通过后勤的账户流转的。”他在王涛的电脑里找到采购记录，去年火灾前三天，曾购入一批“工业级萘”，数量远超学校正常用量——正是江驰凝固汽油弹里的成分。

这时病理科的冷库突然发出警报，温度显示器开始异常攀升，很快突破了0℃。白朴之检查制冷系统时，发现线路被人剪断了，断口处缠着根钓鱼线，线头系在通风口的格栅上，和江驰用过的延时装置如出一辙。

“是李医生，”周清于在格栅后找到半张车票，李医生昨晚就买了去外地的票，“他不是被胁迫，是主动配合王涛，想毁掉最后的证据。”冷库的应急出口被从外面锁死了，锁孔里塞着的纸屑，检测出有王涛的指纹。

温度升到10℃时，U盘的锡纸包装开始融化，露出里面的芯片。周清于用牙齿咬开锡纸，发现芯片上贴着层薄薄的聚乙二醇膜——是陈默做的保护措施，38℃才会融化。“他早就预料到会有意外，”白朴之看着膜上印着的微型二维码，扫描后显示的是陈默的日记：“我欠林薇一条命，火灾那天，是她把我从火场拖出来的。”

冷库的温度最终停在37℃，消防斧劈开大门时，周清于正将U盘塞进白朴之的口袋。王涛被警方带走时，手里还攥着个保温杯，里面的液体检测出是秋水仙素溶液，杯底沉着几粒红磷——他想在被捕前销毁最后一丝痕迹。

暮色渐浓，病理科的灯光逐一熄灭，只剩下冷库的应急灯还亮着，在地面投下惨白的光。周清于看着白朴之手里的U盘，忽然发现聚乙二醇膜的边缘，有个极浅的牙印——是陈默的，他在37℃时用牙齿咬开了包装，比熔点提前了1℃。

“这才是真正的熔点，”白朴之轻声说，“不是冰冷的数字，是有人愿意为真相多坚持的那1℃。”远处的警笛声渐渐远去，病理科的通风口传来风的呜咽，像谁在低声念着林薇实验报告上的最后一句话：“所有谎言，终会在某个温度下，露出原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