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驶上主路时,早高峰的车流正慢慢铺开。慕靖霄握着方向盘平稳变道,季禾川把速写本摊在膝盖上,用铅笔在饕餮纹旁画了个小小的箭头:“你看这处断裂的线条,和上次你带我看的那只青铜爵底浅痕比对过,角度完全一致。我猜这不是随机喷涂,是在传递某种序列信息——就像我设计纹样时,会用断口暗示图案的延伸方向。”
慕靖霄扫了眼副驾的图纸,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点了点:“上周拍卖那批文物里,有只宋代瓷瓶的颈纹也是类似断口。当时只当是烧制瑕疵,现在看来,或许和你说的‘延伸’有关。毕竟古董纹饰的逻辑,有时和你们设计师的构图思路是通的。”
季禾川笔尖微顿,抬眼时正好撞上她余光扫来的视线,忙低头用袖口擦了擦沾着铅笔灰的手指:“可能是匠人与设计师的共通点吧。对了,你上次说要给拍卖会做本藏品图录,我新调了套古色滤镜,扫描你拍的文物照片时用得上,不会像普通滤镜那样失真。”
“有心了。”慕靖霄淡淡应着,在路口等待红灯时,从储物格里翻出包湿巾递过去,“手脏了。”
季禾川接过湿巾的指尖碰了下她的指腹,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低头擦得格外认真:“等案子结了,我把滤镜参数发你。你拍卖行那些老玉器的光泽,用这个滤镜拍出来,能显出温润感。”
现场勘查持续了整整一天。季禾川用设计师的构图逻辑,从杂乱的纹饰中梳理出了被盗文物的流转标记;慕靖霄则凭借拍卖师对文物流通渠道的熟稔,迅速锁定了可疑的中间商。傍晚收队时,叶警官站在警车旁拍着两人的肩膀:“小慕对文物市场的门儿清,加上小季这双能从线条里找规律的眼睛,真是把好手!今晚加个班把报告整理出来,明天给你们庆功。”
夜幕降临时,两人并肩走出警局。季禾川抱着一摞设计稿,犹豫着开口:“那个……你要是顺路的话,能不能捎我一段?我今天没开车。”
慕靖霄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正好,我家在别墅区那边,你要是不远的话。”
车子驶进别墅区所在的街道时,路灯已经亮了。到小区门口,栏杆却纹丝不动——保安亭里黑着灯,连值班大爷的躺椅都空着。慕靖霄熄了火,推开车门:“看来得步行进去了,估计大爷临时有事走开了。”
两人拎着文件袋沿石板路往里走,香樟树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落在脚边轻轻晃动。走到中心喷泉处,慕靖霄忽然侧头,看向季禾川身后那栋爬满藤蔓的联排别墅:“你家在这?”
季禾川愣了愣,手里的设计稿滑下两张,他慌忙接住:“对……搬来快半年了。你家……”他抬眼望向她前方那栋亮着暖光的白色独栋,“也在这?”
“住了三年。”慕靖霄望着自家二楼亮灯的窗口,语气里带着点意外,“这小区不算小,倒真没碰见过你。”
“我大多时候关在工作室改图,天亮才睡。”季禾川挠了挠头,从口袋里摸出张折叠的卡纸,“白天在现场发现的残缺饕餮纹,我按古董修复的思路补全了,你看像不像……你上次拍出去的那把古琴琴箱上的暗纹?”
他展开卡纸,月光落在纸上,补全的饕餮纹末端竟缠着半朵凌霄花,线条和她琴箱上的雕刻几乎重合。慕靖霄指尖碰了碰卡纸边缘,是她拍卖行常用的那种进口纸,细腻得能映出月光。
两人继续往前走,脚步声在安静的小区里格外清晰。快到季禾川住的楼栋时,他忽然停下:“我到这儿了。”
慕靖霄点头,刚要抬脚,就听他又说:“对了,我家三楼阳台正对着你家琴房的窗户。有时候改图到后半夜,能听见你练琴……那首《凌霄引》,和我新设计的系列主题特别搭。”
慕靖霄握着文件袋的手指紧了紧,抬头看向他住的那栋楼三楼,一扇窗亮着灯,窗台上似乎摆着个画架。“上去吧,”她轻声道,“明天见。”
季禾川站在楼道口看着她往前走,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自家别墅门口,才转身上楼。他走到阳台,拿起画架上的速写本,最新一页画着月夜下的石板路,两个并肩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旁边用铅笔写着:“原来她琴房的灯,亮到后半夜是在整理拍卖资料。”
而慕靖霄推开家门时,指尖捏着那张卡纸,忽然想起那些深夜练琴的时刻,窗外总有束微弱的光,像怕惊扰什么似的,在黑暗里轻轻亮着。她走到琴房,掀开琴盖,月光落在琴箱的凌霄花纹上,和卡纸上的线条慢慢重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