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潮声渐渐远去，水晶宫内的夜明珠次第亮起。哪吒被敖丙牵着穿过珊瑚长廊，每一步都激起细碎的水波。混天绫仍缠在两人手腕上，在幽蓝的海水中泛着淡淡的红光。
"喂，你这龙宫怎么比上次来的时候大了三倍不止？"哪吒用脚尖点了点地面，一缕火灵顺着珍珠母铺就的地砖蔓延，立刻被敖丙指尖弹出的水灵浇灭。
敖丙低笑："怕某个火气大的把宫殿烧了，特意让龟丞相多建几个偏殿备用。"他忽然停下脚步，推开一扇镌刻着古老龙纹的冰晶大门，"看。"
门内是一座奇特的庭院。没有海水，干燥的空气里飘着桃花的香气。院中央一株巨大的桃树开得正艳，树下摆着石桌石凳，桌上放着两坛未开封的酒。
"这是......"哪吒怔在原地。
"陈塘关。"敖丙解下腰间玉佩放在石桌上，玉佩立刻化作一个小型结界将海水隔绝在外，"按记忆里你家后院的样子建的。桃树是从昆仑移植的异种，在海底也能开花。"
哪吒突然觉得喉咙发紧。他大步走到桃树下，伸手抚过粗糙的树皮。三百年了，这触感熟悉得令人心颤。当年他就是在这样一棵树下，把海螺硬塞给敖丙的。
"蠢龙。"他背对着敖丙，声音闷闷的，"花这么多心思，就为了哄小爷开心？"
身后传来衣料摩挲的声响。敖丙从后面环住他的腰，下巴搁在他肩上："不止。"温热的呼吸拂过耳廓，"还想问你......"
话音未落，水晶宫突然剧烈震动！桃树上的花瓣簌簌落下，结界外海水翻涌。龟丞相惊慌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陛下！天庭派十万天兵围住了东海！"
哪吒猛地转身，眼中金焰暴涨："好啊，小爷正愁没地方活动筋骨！"混天绫如活物般扬起，在空中划出猩红的轨迹。
敖丙却按住他的手腕："等等。"他闭目感应片刻，突然露出古怪的表情，"来的不是托塔天王。"
"哈？"
"是月老。"
当两人来到水晶宫正殿时，看到的场景确实令人愕然。本该庄严肃穆的龙宫大殿里飘满了红绸，各路海族精怪挤在一起窃窃私语。殿中央，须发皆白的月老正指挥着几个仙童往柱子上挂姻缘牌。
"这......"哪吒一时语塞。
月老转身看到他们，顿时眉开眼笑："哎哟两位新人可算来了！"他从袖中掏出一卷红光闪闪的姻缘簿，"玉帝听说东海龙王的喜事，特意派老朽来补个正规流程。这是三界最高规格的姻缘契，签了就能共享气运......"
敖丙接过姻缘簿展开，突然瞳孔一缩。哪吒凑过来一看，顿时炸毛："什么叫'魔丸与灵珠天定姻缘'？老头你活腻了？！"
月老笑呵呵地捋着胡子："三太子别急。当年太乙真人用灵珠为引重塑你肉身时，就注定与东海龙族有这段缘分。"他指了指姻缘簿角落的小字，"您看，这还有您师父的印鉴呢。"
哪吒瞪着那个熟悉的莲花印，一时竟说不出话。敖丙忽然轻笑出声，指尖凝出一滴精血按在姻缘簿上："有劳仙翁。"
"喂！谁准你擅自——"
哪吒的抗议被月老打断。老神仙笑眯眯地递来一支笔："三太子，签了这契，往后东海就是您的家。龙宫的宝库随您取用，龙王的本命鳞也认您为主......"
"谁稀罕那些！"哪吒一把抢过笔，却在落笔前顿住。他抬眼看向敖丙，后者正静静望着他，眼底是三百年来未曾改变的温柔。
笔尖最终重重落在绢帛上。刹那间，整卷姻缘簿化作万千红光，一部分没入敖丙心口，一部分缠绕在哪吒腕间。混天绫兴奋地抖动起来，与那些红光交织成奇异的花纹。
月老满意地点头，从袖中取出一个锦盒："这是贺礼。"盒盖开启的瞬间，整个龙宫都被七彩霞光笼罩，"当年女娲补天剩下的五色石，正好拿来给二位新人炼一对同心佩。"
哪吒刚要伸手，敖丙却突然将他拉到身后："仙翁好意心领了。不过..."他指尖轻点，锦盒自动合上，"我更想亲手为他锻造法器。"
待宾客散尽，哪吒戳了戳敖丙的龙角："刚才干嘛拦着？那可是五色石！"
敖丙握住他的手指，带到自己心口。透过衣料，能感受到那枚本命鳞正发着微热："最好的材料在这里。"他低头抵住哪吒的额头，"用我的逆鳞，你的火灵，炼一对真正的本命法宝。"
海底的月光透过水晶穹顶洒落，为两人镀上银边。混天绫悄悄松开，转而将他们的发丝系在一起。远处传来鲸歌悠长的回响，像是归墟给予的祝福。
哪吒突然笑了，那笑容明亮如三百年前初见时的少年："成交。不过要是炼坏了..."
"那就再炼一次。"敖丙吻了吻他的指尖，"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
是的，这一次不再是转瞬即逝的潮汐。而是永恒的沧海，与同样永恒的烈焰。在归墟见证过的誓言里，在混天绫缠绕的岁月中，在每一次海螺声响起时——
他们终将重逢，永不分离。
海底的月光忽然大盛。
敖丙诧异地抬头，看见水晶宫的穹顶正在融化。不是物理意义上的融化，而是那些坚不可摧的归墟玄冰，正在月华下化作流淌的光。
"这是......"
哪吒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不对劲！"
整座龙宫开始虚化，珊瑚立柱变成半透明的幻影，虾兵蟹将们的身影如烟雾般飘散。唯有那株昆仑桃树越发真实，花瓣上的露珠折射出七彩光芒。
"幻境？"敖丙龙瞳骤缩，本能地护在哪吒身前。
"不。"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是归墟最后的馈赠。"
太乙真人的身影从桃树下浮现，拂尘轻扫间，周遭景象再次变幻。他们站在一片无垠的海面上，脚下海水却如镜面般平静，倒映着漫天星辰。
"师父？"哪吒皱眉，"您老又在搞什么把戏？"
老神仙笑而不答，只是看向敖丙："龙王可知，当年那盏祖龙魂灯从何而来？"
敖丙心头一震。这个问题困扰了他三百年——失传万年的龙族至宝，怎会突然现世？
太乙真人拂尘指向脚下："就在此处。"镜面般的海水突然变得透明，下方显现出归墟最深处的景象：无数沉睡的龙魂环绕着一盏青铜古灯，"每一位龙王陨落后，魂魄都会回归此处温养魂灯。"
哪吒突然反应过来："所以那老龟说的'先王留下的龙髓晶'......"
"是你父王。"太乙对敖丙轻声道，"他散尽最后一丝龙魂，才让魂灯暂时离开归墟。"
海风突然变得凛冽。敖丙站立不稳，被哪吒一把扶住。那些被尘封的记忆如潮水涌来——三百年前在祖龙魂灯入体的瞬间，他确实感受到过一丝熟悉的气息。
"为什么现在才说？"哪吒声音发紧。
太乙真人叹息："归墟的规矩。唯有当新的龙王真正接纳宿命，真相才能揭晓。"他看向敖丙，"你父亲最后的心愿，是希望你能活得自由。"
镜面般的海水开始泛起涟漪。太乙真人的身影逐渐淡去："时辰到了。记住，归墟既是终点，也是......"
话音未落，整个世界突然翻转！
哪吒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东海之滨的礁石上。晨光熹微，潮水刚刚退去，脚边躺着一枚湿漉漉的墨玉海螺。没有龙宫，没有桃树，甚至没有敖丙的身影。
"敖丙？！"他抓起海螺，混天绫狂乱地扫过四周沙滩。
海螺突然发出微光。当哪吒把它贴近耳边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看身后。"
他猝然转身——
敖丙就站在三丈外的浅滩上，朝阳为他镀上金边。不同于幻境中的龙纹锦袍，此刻他只穿着简单的白衣，发间别着半片桃花。
"这是......"
"真实。"敖丙走近，指尖轻触海螺，"我们刚才经历的是归墟最后的考验。"他展开左手，掌心躺着一枚小巧的青铜灯坠，"现在它真正属于我了。"
哪吒盯着那枚灯坠，突然咧嘴笑了："所以那老头子搞这么一出，就为了送个首饰？"
敖丙也笑了。这次的笑容里再没有龙王的威严，纯粹是当年陈塘关少年的模样："不止。"他忽然凑近，在朝阳中吻住哪吒的唇，"还为了这个。"
混天绫自动缠上两人的手腕，海螺从指间滑落，坠入细沙。潮声远去，世界只剩下这个真实的、带着海风咸涩的吻。
在遥远的归墟深处，一盏青铜古灯静静燃烧。灯焰中隐约可见两道纠缠的光影，一红一蓝，如同永恒的潮汐与火焰。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