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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历室的蓝光

心跳比身体诚实

铁栅栏上的露水蹭在掌心,凉得像是某种警告。我蹲在墙根下,看着林墨白用手术刀挑开警报线的动作——刀尖划过绝缘胶带的声响,和他当年拆我铅笔盒上蝴蝶结时一模一样。

"你上次来是什么时候?"我压低声音问。

林墨白的刀尖顿了一下。月光照在他后颈凸起的骨节上,那里有块淡疤正在发红。"复诊日。"他扯开最后一段胶带,"但今天不一样。"

确实不一样。上次他来是销毁证据,这次是带我来找证据。我盯着他收刀时手腕翻转的弧度,突然想起儿童医院那个总爱转钢笔的实习医生。铁栅栏外传来保安哼京剧的动静,林墨白突然拽着我贴墙蹲下,他胸口起伏的节奏透过校服传来,快得像是刚跑完八百米。

档案室走廊比想象中亮。应急灯的蓝光从天花板漏下来,把我们的影子拉成两道扭曲的细线。消毒水味里混着股陈年的霉味,像是有人把过期药片泡在了铁锈里。林墨白突然停下,我差点撞上他后背。

"606在最里层。"他声音比平时哑,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术刀柄上的刻痕——那串数字在蓝光下泛着冷色。

金属柜门映出我变形的倒影时,后颈突然冒出一片鸡皮疙瘩。柜门正中用红漆刷着"606",漆面龟裂的纹路像极了儿童医院老楼墙面的裂纹。我伸手去拉把手,林墨白突然按住我手腕,他指尖的温度烫得反常。

"现在回头还来得及。"他呼吸喷在我耳后,带着股苦橙混药片的味道,"有些真相..."

我猛地拧开把手。锁芯发出"咔哒"轻响,柜门内侧赫然刻着四个字——别相信记忆。刻痕边缘泛着金属光泽,像是最近才被利器重新描过。林墨白的呼吸声骤然停滞。

"这是警告还是提醒?"我摸着凹槽问他,指腹蹭到些金属碎屑。

林墨白突然夺过我的手机,屏幕光照亮锁芯内部——三道新鲜的划痕,和他手术刀尖的弧度严丝合缝。我们同时抬头,在彼此瞳孔里看到炸开的震惊。

"出去...现在!"林墨白突然掐住自己左手腕,指甲陷进医用胶布边缘。他瞳孔扩散得吓人,冷汗顺着太阳穴滚到下巴,在领口洇出深色痕迹。

药瓶从抽搐的指间跌落时,我下意识去接。塑料瓶身撞在地砖上弹开,十几片刻着"606"的药丸四散滚落。有张对折的照片从瓶底滑出来,边角沾着暗红污渍。

林墨白扑向照片的动作带倒了整个档案架。病历纸雪片般落下,我抓住飘到眼前的一页——北京安定医院病历记录,患者姓名那栏写着我的名字。诊断结论像记闷棍砸在后脑:海马体切除术。

"这些病历...是我的记忆被偷走了吗?"纸页在手里簌簌发抖,墨迹在蓝光下像蠕动的蛆虫。

林墨白蜷在满地纸页间咳嗽,指缝间漏出的血丝滴在照片上。我扑过去抢那团染血的相纸,指甲刮过地砖的声响刺得耳膜生疼。照片撕成两半的瞬间,儿童医院老楼的轮廓在眼前炸开——606病房的窗前,穿白大褂的女人正低头亲吻病床上的小女孩。

"有些真相...比遗忘更残忍..."林墨白突然抓住我脚踝,他掌心烫得像块烙铁。我踉跄着跪倒在病历堆里,看见照片背面用血描出的电话号码,墨迹被液体晕开成诡异的形状。

晨光从气窗斜切进来时,林墨白已经拖着身子挪到门边。他白衬衫后背全湿透了,布料黏在脊椎上,随着喘息起伏像濒死的蝶翼。我攥着染血的半张照片,突然发现电话区号是重庆——我出生证明上那个被墨水涂掉的籍贯地。

远处传来早班护士的推车声。林墨白撑着墙站起来,喉结滚动几下才发出声音:"现在去赶首班地铁的话..."他指了指我手里的照片残片,"还够时间吃碗豆汁儿。"

我盯着他垂在身侧的手——虎口结痂的伤口正在渗血,和照片上的红渍一个色调。消毒水味突然浓得呛人,恍惚间又回到那个被篡改记忆的下午。林墨白转身时,有什么从他裤袋滑落,金属撞击地砖的脆响在走廊回荡。

是把手术刀。刀柄刻着和药片相同的数字,刃口还粘着档案柜锁芯的金属屑。

地铁车厢的冷气吹得我手指发麻。照片残片在掌心蜷曲起来,血渍干涸后形成的裂纹正好切断重庆区号的前两位。林墨白瘫坐在对面座椅上,白衬衫领口还沾着档案室的灰尘,每次呼吸都带着细微的颤音。

"豆汁儿摊就在前面拐角。"他突然开口,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我盯着他垂在膝盖上的手——虎口伤口凝结的血痂边缘,粘着一小片金属屑,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早点摊的蒸汽模糊了林墨白苍白的脸。他舀豆汁的动作突然僵住,勺子磕在碗沿发出脆响。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马路对面——穿白大褂的女人正弯腰钻进出租车,后脑勺的发髻和照片里俯身亲吻小女孩的弧度分毫不差。

"你认识她。"这不是疑问句。我捏紧照片的手突然被滚烫的碗边烫到,豆汁在桌面泼出诡异的形状,像极了病历上被液体晕开的墨迹。

林墨白的喉结滚动了几下。他摸出药瓶倒出最后两片606,就着豆汁咽下去时,塑料瓶身折射的光斑在他锁骨上跳动。"儿童医院的杨主任,"他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手术刀柄,"给你做海马体手术的主刀。"

油条在齿间断裂的脆响突然让我想起档案室锁芯弹开的声音。林墨白突然抓住我手腕,他掌心烫得吓人:"别追。至少现在别——"话音戛然而止,他盯着我袖口沾到的豆汁,脸色突然变得惨白。

我的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陌生号码,重庆区号。接通的瞬间,听筒里传来档案室那种陈年霉味般的呼吸声。林墨白猛地抢过手机,对面却已经挂断,锁屏上只留下十二秒的通话记录。

"他们比我想的快。"他擦掉嘴角的药粉,突然把手术刀拍在油腻的桌面上。刀尖指着豆汁泼洒的痕迹——那团污渍边缘,隐约能看出儿童医院老楼的轮廓。

早市的人流突然变得嘈杂。卖煎饼的大爷吆喝着"脆皮儿咯",声音刺得我太阳穴突突直跳。林墨白拽着我钻进小巷时,手术刀在水泥墙上刮出一串火星,正好是606三个数字的轨迹。

巷子尽头的报亭玻璃上,贴着张泛黄的儿童医院搬迁告示。日期显示是在我海马体手术后的第七天。林墨白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血点溅在告示上"原址拆除"四个字上,像极了照片里窗框上的锈迹。

"不是搬迁。"他抹掉嘴角的血丝,指给我看告示右下角几乎透明的公章印,"是销毁证据。"

我摸到口袋里的照片残片突然发烫。翻过来才看见,血渍掩盖的角落里,有行小字正在晨光中逐渐显现:手术同意书签字人——杨雪琴。和病历上被涂改的监护人签名栏,是同一个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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