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重置的蓝光

蓝光炸开的瞬间，我听见血管里流淌的仿佛不是血液，而是林墨白修自行车时用的那种蓝色机油。控制室的显示屏像被砸碎的鱼缸，记忆数据化作荧光碎片喷溅在我脸上——奇怪的是它们有温度，像那年暑假他递给我的、在太阳底下晒得太久的汽水。

"别看。"林墨白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半透明的手掌覆在我眼前。他的指尖正在蒸发，细小的数据颗粒簌簌落进我衣领，"杨雪琴篡改了......"

天花板突然塌陷，无人机群如同迁徙的食人鱼俯冲而下。我被他扑倒在操作台下，后脑勺磕到主控开关。整面墙的监控屏幕同时亮起，三百六十度映出我们交叠的身影——在第七块屏幕里，我的右手已经和他一样呈现半透明状。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我抓住他正在消散的衣领，布料在掌心碎成蓝色光点，"从游乐园重逢那天就......"

林墨白突然用额头抵住我的，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无人机的嗡鸣都仿佛静止了一秒。他呼出的气息带着电路板过载时的焦糊味："听着，你现在看到的6月6日是......"

一根红线突然刺穿他的肩膀。我眼睁睁看着那截猩红的光缆像活物般扭动着，从他伤口里拽出大把蓝色数据流。林墨白闷哼一声，整个人被拖得撞向控制台，后腰磕在旋钮上爆出电火花。

"跑......"他咳出一串乱码似的蓝色光点，右手却死死攥住那根红线，"去钟楼......"

更多红线从通风管道涌进来。我抄起灭火器砸向主控台，飞溅的玻璃碎片里，突然看清了监控画面边缘的日历——被杨雪琴刻意模糊的年份位置，隐约露出"2013"的字样。

十年前？

这个认知让我动作慢了半拍。三根红线缠住脚踝的刹那，林墨白突然扑过来咬住了其中一根。他牙齿间迸发的蓝光与红线激烈对撞，照亮了他脖颈处正在蔓延的裂纹——就像我们小时候一起摔碎的那块星空灯。

"你他妈疯了吗！"我掰开他下巴，指腹蹭到的皮肤正在纸页般卷边，"数据体还学人咬电线？！"

"习惯......"他松开嘴，舌尖舔过嘴角蓝光的动作让我心脏骤停，"......习惯了帮你收拾烂摊子。"

红线突然集体抽搐。林墨白趁机把我推向紧急通道，自己却被更多红线缠住脖颈。他透明化的手指在墙上划出长长的电光，最后定格成那个熟悉的拉钩手势。

我踹开防火门的瞬间，整条走廊的应急灯突然变成血红色。墙皮大块剥落，露出后面密密麻麻的电路板——这个所谓的控制室，根本就是杨雪琴用旧校舍数据搭建的虚拟牢笼。

指甲上的蓝光突然暴涨。我低头看见血管里流动的不再是血液，而是和林墨白如出一辙的数据流。转角处的消防栓镜面映出我的倒影：右眼已经完全变成他消散前的冰蓝色。

"别相信日期......"林墨白的声音突然从通风管道传来，伴随着电火花噼啪声，"她篡改的不只是......"

声音戛然而止。我摸到口袋里的千纸鹤，发现锈迹不知何时变成了发光的蓝。钟楼方向传来报时的机械鸟鸣，抬头却看见月亮正在数据流中扭曲——它显示的日期分明是2013年6月5日23:47。

距离林墨白消失，还剩十三分钟。

我撞开天台铁门时，夜风卷着十年前的气味扑面而来。杨雪琴背对着我站在栏杆边，校服裙摆下伸出数十根红线，正连接着悬浮在半空的林墨白。他的身体已经透明得能看见胸腔里那颗缓慢跳动的心脏——等等，数据体怎么会有......

"终于反应过来了？"杨雪琴转过脸，嘴角撕裂到耳根，"你以为这十年，真正被消失的是谁？"

她脚边的水洼倒映出两个月亮。我踉跄后退，后腰撞上生锈的卫星天线。林墨白突然睁开眼睛，冰蓝色的瞳孔剧烈收缩："别看她眼睛！"

太迟了。杨雪琴的虹膜里浮现出我从未见过的画面：十二岁的林墨白浑身是血地趴在钟楼机械室，手里攥着半只千纸鹤。而穿着初中校服的我，正用沾血的手在墙上画下6.6的数字。

"记忆重置过二十七次，每次你都会在最后关头选择相信他。"杨雪琴的红线深深勒进林墨白的脖子，"这次要不要试试......"

我扑上去咬住她手腕时，尝到了和林墨白如出一辙的机油味。杨雪琴吃痛松开的刹那，悬空的林墨白突然坠落。我伸手去接，却看见穿过他身体的双手已经完全数据化。

"密码......"他冰凉的额头抵住我锁骨，呼吸间溢出细小的蓝色星火，"是你作文里......写错的......那道题......"

钟楼的齿轮突然卡住。我的视野开始剧烈震荡，仿佛有另一个记忆正从数据深海浮上来。杨雪琴的红线疯狂刺向我后心时，林墨白用最后实体化的右手扣住了我的手腕——不是拉钩，而是十指相缠。

"这次......"他的声音混着电流杂音，"......换我来找你。"

蓝光吞没一切的瞬间，我听见血管里响起十年前校园广播站的电流杂音。最后看见的是林墨白彻底消散的嘴唇，还在固执地重复着某个口型。

像在说：笨蛋。

又像在说：等我。

我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手掌正按在教室的课桌上。粉笔灰沾在指尖，窗外蝉鸣震耳欲聋——是2013年夏天特有的那种蝉鸣，带着令人窒息的燥热。

"林墨白！"我转头对后座喊，声音却卡在喉咙里。阳光斜斜切过他的课桌，那里只有半杯没喝完的汽水，杯壁上的水珠正缓缓滑落。

前排的杨雪琴突然回头，她马尾辫上的草莓发绳刺得我眼睛发疼。"又在看他的空座位？"她嘴角弯成诡异的弧度，"要不要我告诉你，为什么全校只有你记得这个人？"

教室广播突然爆出刺耳的电流声。我低头看见自己校服袖口沾着蓝色墨迹，那形状像极了林墨白消散前脖颈蔓延的裂纹。黑板擦"啪"地掉在地上，扬起一片粉笔灰组成的数字——6.6。

"他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杨雪琴用圆规尖戳着我的橡皮，每戳一下就有蓝色液体渗出，"猜猜看，这次你能在记忆被重置前找到正确的..."

操场突然传来篮球砸地的闷响。我冲出去时，看见林墨白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校服，正在三分线外起跳。阳光穿透他扬起的手臂，在地面投下的影子却是支离破碎的。

"接住！"他朝我抛来篮球，球体在空中突然数据化，变成无数闪烁的蓝色光点。我伸手去接的瞬间，整个操场突然翻转，我们同时坠向天空——不，是坠向钟楼顶端的齿轮组。

林墨白在半空中抓住我的手腕，他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听着，"他声音里混着齿轮转动的咔哒声，"杨雪琴不是篡改记忆，她是..."

生锈的齿轮突然咬住他的衣角。我拼命拽住他的手，却看见自己的指甲正在变成半透明的电路板材质。钟楼下方，杨雪琴仰起的脸上爬满猩红数据线，她的校服裙摆化作无数扭动的红线，正顺着钟楼外墙向上蔓延。

"这次换我问你，"林墨白突然松开手，任由红线缠住他的腰，"如果必须忘记一个人才能活下去...你会选谁？"

我扑向他的瞬间，整个世界突然陷入静默。只有胸口口袋里，那只千纸鹤正在发烫，烫得像是要烧穿我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