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市天文台的圆形入口处,手心全是汗。下午五点的阳光斜斜地打在不锈钢门牌上,金灿灿的反射光刺得人眼睛疼。空气里有股青草和水泥地被晒热的味道,混着远处卖冰粉摊位飘来的甜香,明明是夏末最普通的傍晚,我却紧张得像要参加中考。
帆布包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林墨白十分钟前发来的消息:"七点,天文台门口见。"字少得像在发数学公式,可光是看着那几个字,我的心跳就快得像要撞肋骨。
昨天晚上在走廊里的场景像放电影似的在脑子里打转。他指尖擦过我脸颊的触感,比夏天最后一声雷还要清晰。那本奥数笔记本被我用塑料袋仔仔细细包好放在家里了,现在背包里只有那幅画着心宿二的蜡笔画,被小心地夹在物理错题本里,像是藏着整个银河系的秘密。
"咔嗒。"入口处的自动门突然滑开,冷气混着一股奇怪的金属味扑面而来。我下意识地挺直背,整理了两下洗得发白的校服裙子。不是特意穿的,是下午补课时根本没时间回家换衣服。早知道林墨白约在这里,说什么也要穿那件浅蓝色的连衣裙——就是初二那年作文竞赛拿奖时穿的那件,他当时说不定就坐在台下看着我。
"等很久了?"
我猛地转过身,撞进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里。林墨白站在台阶下面,今天没穿校服,浅灰色的休闲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那道帮我够风筝时留下的浅疤。夕阳给他全身镀了层金边,连额前那几根捣乱的碎发都在发光。
"没、没等多久。"我的声音有点抖,眼睛忍不住往他手腕瞟。那里多了条细细的银手链,坠着几个小星星吊坠,随着他抬手的动作轻轻晃动。
林墨白顺着我的视线低头看了眼手链,没说话,只是伸出手——不是要牵我,而是指向天文台入口:"进去吧,七点场内讲解就开始了。"他的手指在半空中顿了顿,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阳光下泛着健康的粉色。
我点点头,跟上他往里走。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映出我们俩挨得很近的影子。走到旋转门前,他突然停下来侧身让我先进。我刚迈进去,高跟鞋(其实只是带点跟的运动鞋)就在光滑的地面上打滑,身体往后倒去。
"小心!"
林墨白的手抓住了我的胳膊。不是那种轻轻一碰就松开的,而是实实在在地握住了,掌心的热度隔着薄薄的校服布料烫进来,那个星星形状的疤痕正好硌在我小臂内侧最敏感的地方。
"谢、谢谢。"我站稳后赶紧抽回手,感觉脸肯定红透了。
他没说话,只是喉结动了动,转身往大厅中央的穹顶装置走去。我看见他握着银手链的手指关节泛白,好像刚才不是我差点摔倒,而是他自己被烫到似的。
观测大厅比想象中要大得多。深蓝色的墙壁上嵌着模拟星宿的小灯,穹顶像个巨大的碗倒扣在头顶,此刻正映着渐变的橘紫色晚霞。三三两两的参观者散落在各处,低声交谈的声音混着扬声器里流淌出来的轻音乐,营造出一种特别安静的氛围。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臭氧味,像雨后的夏天,又带着点金属器械的冷冽感。
"这边。"林墨白朝大厅角落走去,那里有台看起来很专业的折射望远镜,旁边还放着张折叠桌。他把背着的黑色双肩包放在桌上,拿出本封面印着星座图的小册子,动作自然得像是这里的工作人员。
我在他对面的折叠椅上坐下,书包放在脚边。椅子是金属的,还带着阳光晒过的余温。林墨白翻开星图册,修长的手指划过纸面,停在天蝎座的位置。他转笔的动作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用指尖轻轻敲击纸面的习惯,节奏还是那种熟悉的三慢两快。
"小学毕业那天,"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混着背景里若有若无的宇宙辐射音频,有种奇异的磁性,"原本约好来看天蝎座的心宿二。"
我点点头,眼睛盯着他的手指。那双手解出过无数道我看不懂的数学题,画过只有我们俩能明白的暗号,也曾在那个暴雨夜沾满鲜血地紧紧抱着我的奥数笔记本。现在这双手正停在星图的红色标记上,指尖微微颤抖。
"你怎么对星座这么熟?"我问,声音有些发紧。
他抬眼看我,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两秒,又迅速移回星图:"小时候喜欢看。"简单的六个字,像在回答数学老师"为什么选B"的提问。
"是因为..."我鼓起勇气想问"是因为你爸爸吗",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上章结尾他才刚承认记得心宿二的约定,现在追问太多好像不太好。
"因为我爸爸是天文研究员。"林墨白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他以前总说,心宿二是夏夜最亮的星,就像..."他的声音顿住了,眉头微微皱起,像是在努力回忆什么。
我看着他的侧脸,鼻梁高挺,下颌线清晰。他的睫毛很长,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穹顶的光线慢慢变暗,模拟着从黄昏到黑夜的过渡,蓝紫色的光晕落在他脸上,让他看起来有种不真实的距离感。
"就像什么?"我轻声追问。
林墨白摇摇头,拿起桌上的天文笔(刚才没注意什么时候拿出来的)在星图上比划:"没什么。你看,这是天蝎座的主星,α星就是心宿二,我们叫它...大火星。"他的手指沿着星图上的线条滑动,划出优美的曲线,"从心宿二到房宿四星,连成一条直线,就是古人说的'天道'。"
我注意到他讲解时,无名指和中指会无意识地并拢又分开,就像握着钢笔随时准备转起来一样。他说"大火星"的时候,嘴角似乎往上翘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
"你以前...也这样给我讲过星座吗?"我试探着问。
林墨白的动作猛地一顿。天文笔的笔尖在星图上戳出个小小的墨点,正好在心宿二的旁边。他低下头,长长的睫毛遮住眼睛:"不记得了。"三个字,说得又快又轻。
穹顶的光线彻底暗下来了。无数颗星星在深蓝色的天幕上亮起,从一等到六等星,亮度不同,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周围响起一阵低低的惊叹声,有小孩子的笑声传过来。只有我们这个角落,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林墨白调整了一下望远镜的角度,金属部件发出轻微的"咔嗒"声。"来看看。"他站起身,让出位置,"能直接看到心宿二。"
我走过去,把眼睛凑到目镜上。夜空瞬间被拉近了,无数颗星星像钻石一样散布在黑色丝绒上,而心宿二就在正中央,发出妖异的红色光芒,像一颗凝固的血珠。
"好美。"我喃喃地说。
"它是颗红超巨星,"林墨白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离得很近,"体积是太阳的883倍,亮度是太阳的37000倍。"他的呼吸轻轻拂过我的耳廓,带着淡淡的薄荷味,"但它已经进入演化末期,随时可能爆发成超新星。"
我放下望远镜,转身看他。我们离得太近了,我能清楚地看见他瞳孔里映着的点点星光。他的眼睛真亮,比目镜里的任何一颗星星都要亮。
"像烟花一样吗?"我问。
"嗯。"他点点头,视线落在我脸上,"爆发的时候,亮度会超过整个星系。"
就在这时,林墨白突然按住了太阳穴,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他踉跄了一下,后退半步靠在墙上,手里的天文笔"啪嗒"掉在地上,滚到我脚边。
"你怎么了?"我赶紧扶住他,他的胳膊烫得吓人,跟我小时候发烧时的温度一样高。
"没事。"林墨白咬着牙说,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下颌线滑下来,"老毛病,头痛。"
"去那边坐会儿吧。"我想扶他到椅子那边,手刚碰到他的胳膊,就被他猛地抓住了。他的手指用力攥着我的手腕,那个星星疤痕硌得我生疼。
"小雪..."他闭着眼睛,眉头皱成一个川字,声音里满是痛苦,像是在说梦话,"别告诉他们...笔记藏好了吗..."
我的心脏猛地一跳。他叫我"小雪"!不是杨雪,是小雪——只有我爸妈和他小时候才会这么叫我!
就在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的时候,林墨白突然睁开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一丝焦距,空洞得吓人,像是在透过我看别的什么。他抓着我手腕的力气更大了,指节泛白,我能感觉到他在发抖。
"别告诉他们...求你..."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不是平时那种冷静克制的林墨白,而是像个害怕的孩子。
"告诉谁?什么笔记?"我急忙追问,可话刚出口,他就像突然清醒过来一样,猛地松开了手,后退两步,惊恐地看着我,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我..."他张了张嘴,又闭上,眼神慌乱得像迷路的孩子,"我刚才...说了什么?"
我盯着他苍白的脸,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大。他绝对记得比表现出来的多得多!那不是失忆的人该有的反应!
林墨白低下头,捡起地上的天文笔塞进兜里,动作僵硬得像个机器人。"对不起,"他声音沙哑,"我去下洗手间。"说完转身就走,脚步有些踉跄,连掉在桌子上的星图册都忘了拿。
我看着他匆忙离开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攥出红印的手腕。那个星星形状的疤痕印记特别清晰,像是刻在了皮肤上。
桌上的星图册被风吹得翻页,停在天蝎座那一页。我走过去拿起本子,发现刚才林墨白戳出的墨点旁边,有几个用铅笔写的小字,颜色淡得几乎看不见:"等我回来一起看超新星爆发"。
字迹稚嫩,像是小孩子写的。墨迹已经晕开了,边角微微卷起,显然是很久之前写的。
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林墨白在撒谎。他记得一切,或者说,记得比他表现出来的要多得多。那个暴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什么笔记不能告诉别人?他突然转学消失,真的只是因为"家庭变故"吗?
"嗡嗡——"
手机震动声打断了我的思绪。不是我的手机,是从林墨白忘在桌子上的黑色双肩包里传出来的。
我看了一眼洗手间的方向,他还没回来。包里的手机还在震动,一声接一声,像是有什么急事。
鬼使神差地,我伸手拉开了那个没拉好的拉链。也许我知道这样不对,但心里那个声音一直在尖叫:看看!看看里面有什么!这可能是你唯一知道真相的机会!
手机还在响,屏幕朝上放着,上面显示着"未知号码"四个字,没有归属地,没有头像,只有一串陌生的数字,带着不祥的预感,在黑暗中亮得刺眼。
就在这时,洗手间的门开了。
林墨白站在门口,脸色苍白如纸,眼神空洞地看着我拉开的书包拉链和正在震动的手机。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可最终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手机还在固执地响着,那个"未知号码"在寂静的观测大厅里,像一个来自过去的诅咒,固执地响着。
我看着林墨白惊恐的眼睛,又看看那串跳动的陌生数字,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我们可能,又要分开了。
手机铃声像一柄钝锯,在寂静的观测大厅里反复拉扯着神经。那声音不响,却带着穿透力,钻进我耳朵里,搅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林墨白站在五步开外的地方,整个人都僵住了。蓝紫色的星光在他脸上流动,忽明忽暗,把他眼底的恐慌切割得更加细碎。他的右手紧紧攥着裤缝,骨节因为用力而凸起,左手仍然保持着半举的姿势,好像刚才还在做什么手势,就被这铃声瞬间冻住了。
"不接吗?"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才发现指尖已经掐进了掌心。
他像是没听见我的话,目光死死盯着那个闪烁的屏幕。手机在黑包里震动,带出轻微的嗡嗡声,和穹顶传来的宇宙背景辐射音频奇怪地重合在一起,像是某种来自外太空的警告信号。
"也许是...误拨?"我试图说得轻松点,却觉得喉咙干得厉害。
林墨白突然动了。他快步走过来,不是走向我,而是径直扑向桌子,一把抓过手机。他的动作太快太猛,带翻了桌上的星图册,纸张哗啦作响,在安静的大厅里格外刺耳。那个写着小字的天蝎座页面朝上摊开,"等我回来一起看超新星爆发"那几个字,像几只盯着我的眼睛。
他的拇指悬在屏幕上方,停了足足三秒钟。我数着他吞咽的动作,一次,两次,三次。然后他按下了拒接键。
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穹顶运转的细微声响和我们两人粗重的呼吸声。
林墨白把手机塞进口袋,动作是我从没见过的慌乱。他甚至没将手机完全塞进去,有一小半还露在外面,像颗即将爆炸的炸弹。他转过身,背对着我,肩膀剧烈地起伏着。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刚才他叫我"小雪"时的脆弱还没散去,此刻的恐慌又像潮水般涌来。我们之间隔着两步的距离,却感觉隔着整个星系。
"对不起。"他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今天...就到这里吧。"
我的心猛地沉下去。那句"我们可能又要分开了"的预感,正在一点点变成现实。
"林墨白。"我叫住他,声音比预想的要坚定些,"你不能又这样。"
他停住脚步,但没有回头。我能看见他后脑勺柔软的黑发,还有衬衫领口因为呼吸而起伏的弧度。大厅的星光渐渐转亮,模拟着午夜的星空,天蝎座正缓缓移向穹顶中央。
"小雪,"他又这样叫我了,这一次无比清晰,不是梦呓也不是错觉,"有些事情..."他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我看到他眼眶泛红,"比你想象的要复杂。"
"再复杂,"我向前走了一步,直视着他的眼睛,"比两个星期前走廊里你假装不认识我还要复杂吗?比昨天晚上你说'心宿二我记得'更复杂吗?"
他别过脸去,望向穹顶。心宿二的模拟星光正好落在他的侧脸,给他苍白的皮肤染上一丝诡异的红晕。像濒死恒星最后的闪光。
"我爸爸..."他的声音很轻,带着某种我听不懂的恐惧,"他失踪了。"
我愣住了。这个答案完全不在我的预料范围之内。在我设想过的所有可能里,家庭变故,父母离婚,甚至是搬家转学,都没想过"失踪"这两个字。
林墨白抬起手,捂住眼睛。他的手腕很细,那条星星手链滑下来,卡在小臂上,随着他颤抖的动作轻轻晃动。"十年前,就是这样。我放学回家,他常坐的那个摇椅空着,桌上的星图摊开着,翻到天蝎座那一页。"他放下手,眼睛红得吓人,"警察说可能是工作事故,天文台塌方,找到了一些...遗物。可我知道不是。"
遗物两个字像针一样扎进我耳朵里。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会对心宿二有那么深的执念,为什么十年后的重逢会让他如此痛苦。
"你刚才说的'他们'..."我小心翼翼地问。
林墨白猛地抓住我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他的手指冰凉,和刚才握我手腕时的滚烫截然不同。"小雪,你相信我吗?"他的眼睛紧紧盯着我,里面翻涌着我从未见过的情绪,恐惧,绝望,还有一丝微弱的希望,"不要相信你听到的任何事,不要接任何陌生电话,尤其是晚上。"
"到底发生什么了?"我被他的情绪感染,声音也开始发颤。
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摇摇头。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又震动起来。这一次,他甚至没有看屏幕,脸色就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我得走了。"他松开我的胳膊,后退两步,从桌上抓起书包甩到肩上,动作快得像在逃命,"不要找我,等我联系你。"
"林墨白!"我追上去想拉住他,却被他猛地甩开。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我看不懂的决绝和痛苦。"照顾好自己。"这是他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
然后他转身冲进了人群,修长的背影在蓝紫色的星光照耀下,显得那么单薄,又那么决绝。我看着他飞快地穿过旋转门,消失在走廊尽头,像一颗突然耗尽能量的流星。
穹顶的天蝎座正好运行到最高处,心宿二发出妖异的红光,孤零零地悬在深蓝色的天幕上。周围的游人还在低声惊叹,讨论着哪颗星最亮,哪个星座最好看。没有人知道,就在这个角落里,一个埋藏了十年的秘密刚刚被揭开了一角,又迅速合上。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那里还残留着他手指的冰凉触感。还有桌上那本被遗忘的星图册,天蝎星座的心宿二旁边,那个幼稚的字迹"等我回来一起看超新星爆发",在模拟星光下,仿佛正在慢慢变淡,像一个即将消失的承诺。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吓了我一跳。拿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妈妈的头像和名字。我长舒一口气,按下接听键。
"喂,妈。"
"小雪啊,在哪呢?天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家?"妈妈的声音带着熟悉的关切,背景里传来炒菜的滋滋声。
"在天文台..."我随口回答,眼睛仍然望着旋转门的方向。
"天文台?"妈妈的声音突然拔高了几度,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哪个天文台?你一个人去的?"
"不是,和..."我顿住了,突然想起林墨白刚才慌乱的叮嘱,"和同学一起,老师组织的天文观测活动。"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长到让我心跳加速。
"小雪,"妈妈的声音变得异常严肃,"现在,立刻,马上回家。路上不要和任何人说话,不要停留,到了楼下给我打电话,我下去接你。"
我的后背瞬间渗出一层冷汗。"妈,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别问那么多,快回来!"妈妈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焦急,"还有,把今天见过的人,做过的事,全都忘掉。尤其是那些关于..."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关于星星的事。"
挂了电话,我站在原地,浑身冰凉。穹顶的星光缓缓旋转,心宿二的红色光芒似乎越来越亮,像一只眼睛,正冷冷地注视着我。
林墨白的警告,妈妈的反常,十年前的失踪案,还有那个不祥的未知号码...无数碎片在我脑海里翻涌,逐渐拼凑出一张巨大而恐怖的网。
我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星图册,又抬头望向天蝎座的方向。突然明白,林墨白带我来看的心宿二,可能不是一场浪漫的重逢,而是一场来自过去的警告。
那颗象征着夏夜的红色巨星,那颗随时可能爆发成超新星的恒星,或许早就预兆了我们命运的结局——短暂的相遇,然后是毁灭性的爆发。
我抓起书包,转身向出口跑去。旋转门缓缓转动,映出我慌张的身影。跑出天文台,傍晚的凉风吹在脸上,带着青草和冰粉摊的甜香,却再也没有了来时的悸动。
身后,市天文台巨大的圆顶在暮色中沉默矗立,像一个巨大的眼睛,注视着我消失在街道尽头。手里的星图册硌得我手心生疼,仿佛握着一个滚烫的秘密。
而口袋里的手机,安静得可怕。我知道,这不是结束,只是开始。那个未知号码,迟早还会打来。林墨白的失踪,也绝不会只像一阵风吹过那么简单。
我们可能,真的又要分开了。但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他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