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钻进鼻子，呛得我猛地睁开眼。
不是预想中的黑暗，而是刺眼的白光。天花板上的日光灯忽明忽暗，旁边还有几个模糊的影子在晃动。我动了动手指，发现自己躺在硬邦邦的塑料椅子上，后背硌得生疼。
"醒了？"一个护士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点不耐烦，"你都睡俩小时了，要不是看你学生证上写着高三，早把你叫醒了。"
高三。对，我是高三学生。可我不是应该在...在那个蓝光闪烁的通道里往下掉吗？林墨白最后那句"等我回来"还贴在耳边，像烫人的烙印。
我挣扎着坐起来，校服裙摆扫过地面，带起一阵灰尘。低头看，白色的裙摆上还有空间扭曲时蹭的灰黑色痕迹，手腕内侧那个弹珠印记处隐隐作痛，像是有无数根针扎进去。
"我...这是在哪儿？"嗓子干得像是吞了团砂纸，每说一个字都疼。
护士姐递过一杯温水："市医院住院部三楼。也不知道哪个好心人把你放在走廊椅子上就走了，身上也没伤，就是睡着了。"
市医院。住院部三楼。
这些词在脑子里转圈，突然像电流似的打通了什么。我猛地摸向口袋，指尖触到一张硬纸——折叠的探望单，边角已经被手心的汗浸湿。上面写着三个字，笔迹潦草却熟悉得让我心脏骤停：林墨白。下面是病房号：307。
"谢谢。"我抓起书包就往外跑，护士姐在后面喊什么根本没听清。走廊尽头的玻璃窗透进来雨后的晨光，在水磨石地面上割出一道道光斑，像是被打碎的镜子。
空气里除了消毒水味，还飘着股淡淡的清香。不是医院该有的味道，有点像...柠檬草？
我脚步顿了顿，小学毕业典礼前那个下午突然钻到脑子里。林墨白家阳台上种满了柠檬草，他妈妈戴着草帽修剪枝叶，风一吹，整个院子都是这个味道。那天林墨白塞给我一个铁盒子，说里面是"时间胶囊"，让我七年后才能打开。可第二天毕业典礼，他就消失了，转学证明都办得干干净净，像是从没在我生命里出现过。
307病房在走廊尽头，靠近安全出口。还没走到门口，就看见一双擦得锃亮的黑色皮鞋从门缝里露出来。有人背对着我站在窗边抽烟，烟雾缭绕，把晨光都染灰了。
我放轻脚步走过去，刚要推门，那人突然转过身。
高大的身材几乎挡住了整个门框，黑色西装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他戴着黑色皮手套，左手拎着个透明保温杯，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眼神锐利得像要把人看穿。
"有事？"声音低沉，不带一点情绪。
"我找林墨白。"我的声音有点抖，手心全是汗。刚才没注意，现在才发现这人身上的柠檬草香比走廊里浓多了，肯定是他那个保温杯散发出来的。
"林先生需要静养，请回吧。"他往前走一步，挡住我的路。保温杯轻轻晃动，里面露出几根绿色的草茎——和林墨白家阳台上种的柠檬草一模一样。
"我是他同学，老师让我送模拟考卷。"我往旁边挪了挪，想从他身侧挤过去。这人身上有种说不出的压迫感，让我想起追着我们打的那些黑衣人。
"探视时间未到。"他侧身挡住我的去路，语气还是没变化，但眼神冷了几分。
"可是..."
"吵什么呢？"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过来，胸前名牌写着"张磊"。他看了看我，又看看那个黑西装男人，皱了皱眉，"小周，怎么回事？"
叫小周的黑西装男人微微侧身："这位同学想探视林先生。"
张医生上下打量我一番："探视时间是下午两点到五点，现在才七点半。同学，你哪个学校的？不知道医院规定吗？"
"我是市一中的，"我把那张探望单拿出来，故意把"林墨白"三个字露给他看，"我真的是来送试卷的，今天必须给他。"
张医生的目光在探望单上停了两秒，又和小周交换了个眼神。我抓紧书包带子，指节泛白——刚才撒谎的时候根本没想过探望单上根本没写学校。
"行吧，只能待五分钟。"张医生最终还是松了口，推开病房门，"别打扰病人休息，他需要静养。"
门打开的瞬间，柠檬草的香味更浓了。我探头往里看，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林墨白靠坐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得像纸，右臂缠着厚厚的白色绷带，手背上打着点滴。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身上，给他周身镶了圈模糊的金边。床头柜上放着个熟悉的东西——那个褪色的木雕猫头鹰摆件。
小学手工课我做坏的那个猫头鹰，一条腿是歪的，眼睛还装反了。林墨白当时拿着刻刀帮我修了半天，最后也没修好，还划破了手指。我说扔了算了，他非说"这是独一无二的"，宝贝似的收起来。没想到他现在还带着。
"进去吧。"张医生推了我一把。
我走进病房，小周和张医生就站在门口没进来。消毒水的味道混着柠檬草香扑面而来，还有一丝淡淡的血腥味。林墨白看到我，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突然闪过一丝惊慌，左手迅速在病床桌上抹了一下。
哗啦啦一声，几张画纸掉在地上。
" sorry。"我弯腰去捡，指尖刚碰到最上面那张，林墨白突然出声："别碰！"
我吓了一跳，手僵在半空。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还用没受伤的左手撑着床沿想坐起来，结果动作太大，扯到右臂伤口，疼得倒抽口冷气，额角瞬间冒出冷汗。
"你别动。"我赶紧放下画纸想去扶他，刚碰到他胳膊就被他甩开。
"考试重要，你怎么来了？"他靠回床头，闭上眼睛深呼吸，像是在平复疼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遮住了眼神。
"我以为..."我想说我以为你会在更安全的地方，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病房里静得能听见输液管里液体滴落的声音，规律得让人心慌。
我盯着他看，视线扫过他白色病号服的领口——锁骨处有片没完全消退的淤青，和上次在储藏室掐出来的指痕一模一样。还有他左手手腕，虽然被长袖盖住了，但我上次清清楚楚看到那里有个和我手心一样的弹珠印记。
"那些人..."我想问那些黑衣人有没有再来找麻烦，刚开口就被他打断："试卷呢？"
"哦，在这儿。"我手忙脚乱地从书包里拿出一叠试卷递给他。他用没受伤的左手接过去，指尖碰到我掌心时，两个人都顿了一下。
他的手很烫，比正常体温高很多。我的手心突然传来熟悉的刺痛感——那个弹珠印记又在发烫。我眼睁睁看着林墨白左手手腕的皮肤下透出一点蓝光，形状和我手心上的印记完全一样！
"你..."我想抓住他的手看清楚，他却猛地把手缩回去，像是被烫到一样。
小学美术课的画面突然钻进脑子里。那天我们都被圆规扎破了手，血滴在同一张画纸上晕开，林墨白拿着我的手指往他伤口上按，笑嘻嘻地说："这样我们就是共犯了，以后你闯祸我就得跟着倒霉。"当时觉得他幼稚，现在想起来，后背突然窜起一股寒气。
"我该走了。"他突然从枕头下抽出个东西塞进我手里，"拿着，快走，别再来了。"
是那支银色钢笔。林墨白从小就带在身上的钢笔，据说是他爸爸留给他的遗物。笔身冰凉，指尖触到上面刻着的细小纹路，像是...星图？
我还没反应过来，小周和张医生已经走进来。
"探视时间到了。"张医生站在床边，语气不容置疑。
"林墨白，我..."
"走吧。"他闭上眼睛，不再看我，侧脸线条冷硬得像冰块。
小周抓住我的胳膊，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我的骨头，半推半送地把我弄出病房。门"咔哒"一声关上的瞬间，我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见林墨白迅速拉高病号服的领口，似乎在遮盖什么。
脖颈处，有和手腕上一样的蓝光一闪而过。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喘气，手心全是冷汗。钢笔被我攥得死紧，笔杆上的星图硌得掌心生疼。突然想起上周和林墨白一起逃课时，在医院天台看到的那幅壁画——被藤蔓覆盖的奇怪图案，当时觉得眼熟，现在想来，和这支钢笔上的星图简直一模一样！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似的跳动，震得肋骨都疼。我摸索着旋开钢笔帽——里面没有笔尖，笔杆是中空的，藏着枚比指甲盖还小的银色储存卡。边缘有明显的磨损痕迹，看样子经常被人取出来。
走廊尽头的电子钟突然报时，"嘀嘀"声响彻安静的走廊，惊得我手一抖。赶紧把储存卡藏进校服内侧口袋，紧紧按住。
307病房的门紧闭着，再也闻不到柠檬草的香味，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消毒水味。林墨白病房里那些画纸，还有他匆忙藏起来的星图，手腕上和我一样的印记，这支钢笔里的储存卡...
无数线索在脑子里交织，突然有什么东西豁然开朗。
小学毕业那天他塞给我的铁盒子里，是不是也有一张这样的储存卡？那217颗弹珠，到底是什么？林墨白说的时空稳定，妈妈研究的量子坐标锚，还有那些追着我们不放的黑衣人...
我低头看着手心的弹珠印记，那里还在隐隐发烫。医院走廊的晨光苍白刺眼，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一直延伸到307病房门口。
林墨白，你到底还有多少秘密瞒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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