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射笔的咔哒声在清晨显得格外刺耳。䒙屿将促卵泡激素注入自己下腹时,森夜数着她睫毛的颤抖次数——十七下,比昨天少了三下,说明她对疼痛的耐受力在提高。
"第三针了。"䒙屿拔出针头,棉签按压处渗出微小血珠,"医生说卵泡发育很好。"
森夜接过用过的注射笔,放入专用回收盒。药盒上的标签记录着日期和剂量,䒙屿的字迹一如既往地优雅,看不出这些激素正如何改变她的身体和情绪。
早餐时,䒙屿突然打翻了橙汁。玻璃杯碎裂的声音让森夜从座位上弹起来——他的左眼疼痛虽然减轻,但听觉变得异常敏感。䒙屿蹲下去捡碎片,右手却被划出一道小口子。
"别动。"森夜拿来医药箱,小心地用镊子取出她掌心的玻璃碴。䒙屿的皮肤因为激素治疗而异常敏感,轻轻一碰就会留下淤青。
"对不起。"䒙屿突然说,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我昨天偷偷看了你的CT报告。"
森夜的手停顿了一秒,继续消毒动作:"所以呢?"
"视神经胶质瘤,二级。"䒙屿的声音支离破碎,"医生说如果压迫持续加重..."
"会先失明,然后影响脑干。"森夜平静地接完,贴上创可贴,"我早知道。"
䒙屿的眼泪滴在他们交握的手上:"为什么不说?"
森夜指向冰箱上的试管婴儿日程表:"你的计划更重要。"
这个回答像打开了某个闸门。䒙屿开始剧烈颤抖,声音拔高到近乎尖叫:"什么更重要?你的眼睛!你的命!如果没有你..."她抓起桌上的药盒砸向墙壁,药丸如雨点般散落,"这些有什么意义!"
激素导致的情绪风暴来得快去得也快。五分钟后,䒙屿蜷缩在森夜怀里抽泣,额头抵着他锁骨:"对不起...药物反应..."
森夜轻抚她后背,那里因为激素刺激长出几颗小痘痘。他想起医生警告过的话:"情绪波动只是开始,接下来会有腹胀、头痛、视觉异常..."这些症状与他自己的病情如此相似,仿佛命运恶意的玩笑。
超声检查显示䒙屿的卵巢已经胀大到正常的两倍。山本医生盯着屏幕皱眉:"卵泡数量很理想,但卵巢过度刺激风险升高。需要减少活动量。"
回家的出租车上,䒙屿捂着下腹蜷缩在后座。森夜让司机绕路去药店买热敷垫,却被䒙屿拉住:"先去看你的神经外科。"
森夜摇头:"预约在明天。"
"骗人。"䒙屿戳穿他,"我打电话问过了,你取消了三次预约。"
车窗外的霓虹灯在森夜左眼中变成模糊的色块。他确实取消了那些预约,因为手术方案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冒险切除肿瘤可能永久失明,要么放任发展危及生命。而他两个都无法接受——前者会剥夺他摄影的能力,后者会剥夺他与䒙屿共度的时光。
"下周去。"森夜妥协道,"等你取卵手术后。"
䒙屿的左手突然抓住他的右手腕,力度大得惊人:"发誓。"
森夜勾住她的小指:"以我的左眼起誓。"
这个病态的玩笑让他们都苦笑起来。䒙屿的腹部因为腹水而微微隆起,在昏暗车厢里像个早期孕妇。森夜把手放在那里,感受着激素催生的虚假生命迹象。他的左眼突然刺痛,视野中出现闪烁的光点——这次不是疼痛的前兆,而是真实的生理泪水。
"我们会有一个家的。"䒙屿轻声说,手指与他交缠,"你,我,也许还有个小不点。你要教他拍照,我要教他弹琴..."
森夜点头,却想起神经外科医生的话:"视神经胶质瘤患者的五年生存率..."数据他已经记不清了,或者说选择遗忘。此刻更真实的是䒙屿掌心的温度,和她腹中那些尚未取出的卵子——那些可能成为他们生命延续的微小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