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U的玻璃上结着冰花。森夜用指腹摩挲那片冰凉，透过模糊的图案看里面的保温箱——他们的女儿森阳菜只有巴掌大，却连着七八条管线，像被蛛网困住的蝴蝶。早产十二周，体重不足一千克，先天性视神经发育不全。病历上这些冰冷的名词在森夜脑中嗡嗡作响，每个都指向同一个源头：他的基因。
"她会看见光。"主治医生曾这样安慰，"只是...可能分不清形状和颜色。"
䒙屿坐在走廊长椅上，产后出血让她脸色比墙壁更苍白。她的右手无意识地抚摸着空荡荡的腹部，那里还留着妊娠纹的痕迹，却已经没有了生命的律动。手机屏幕亮起又熄灭——社交媒体上关于"残疾艺术家该不该生育"的讨论已经持续两周，最恶毒的评论被她截图保存，像某种自虐的仪式。
"夜..."䒙屿的声音嘶哑，"阳菜今天的检查..."
森夜蹲下来，用25%的视野寻找妻子的脸。六个月来，他学会了如何通过声音定位，但永远无法适应䒙屿眼中那种破碎的神情。"脑部MRI正常。"他轻声报告，"只是视力..."
"像我爸爸。"䒙屿突然说，"记得吗？我说过他色盲。"
森夜记得。䒙屿的父亲是油漆工，却分不清钴蓝和群青。这个无关紧要的遗传特质曾是他们恋爱时的趣谈，如今却成了残酷的讽刺——森夜带给女儿的不仅是色盲，而是终身的视觉残疾。
保温箱旁的监护仪突然发出警报。森夜转向玻璃，看到医护人员围拢过去，其中一人开始心肺复苏。阳菜的小腿在空中踢蹬，像在挣扎着逃离那些维系她生命的管线。䒙屿扑到玻璃前，右手在透明屏障上留下雾气的手印。
"不，不，不..."她的声音越来越尖利，"她才刚会笑..."
森夜从背后抱住䒙屿，感到她瘦骨嶙峋的身体在自己怀中颤抖。阳菜出生后，䒙屿的体重掉了十二公斤，产后抑郁与网络暴力将她啃食得只剩躯壳。而此刻，这个躯壳正在他臂弯中分崩离析。
当医生推开ICU的门时，森夜已经知道了答案。那位女医师的口罩上方有双疲惫的眼睛——和当年宣布䒙屿流产的是同一双眼睛。
"我们尽力了。"医生摘下口罩，"急性呼吸衰竭并发脑出血..."
䒙屿滑坐在地上，没有哭喊，只是将额头抵在森夜的膝盖上。她的呼吸声让森夜想起暗房里漏气的定影泵——缓慢、断续、最终归于寂静。
走廊尽头，一个护士推着装有小小包裹的推车经过。森夜的残存视力捕捉到那个轮廓，立刻明白那是他们女儿最后的旅程。他本该追上去，本该再看一眼阳菜的脸，但䒙屿的重量将他钉在原地，像一座无法移动的墓碑。
"我们带她回家。"䒙屿突然说，声音平静得可怕，"她怕冷..."
窗外的雪开始落下。森夜看着那些白色晶体覆盖医院草坪，想起阳菜出生那天也是下雪——东京罕见的十二月大雪，当时他们还以为是个吉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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