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在梦境与现实的边界线上持续敲打。森夜睁开右眼，看到医院天花板的日光灯管像一条苍白的隧道。左眼依然沉浸在黑暗中，但这次的黑暗不同——它是有质量的、流动的，像显影液般包裹着他的意识。
"血压90/60，双相障碍急性发作伴随解离状态..."远处的声音忽近忽远。
森夜想抬起手，却发现自己的手腕被柔软的束缚带固定。记忆碎片开始浮现：他在工作室完成䒙屿的曲子后突然大笑，把乐谱抛向空中；然后毫无预兆地崩溃，用头撞击钢琴直到鲜血模糊了视线；最后是夏止雨惊恐的脸和刺耳的救护车鸣笛...
"䒙屿..."他嘶哑地呼唤，喉咙像被砂纸摩擦过。
天花板上的灯光突然扭曲变形，化作长崎教堂的彩绘玻璃。森夜感到自己在坠落，穿过一层又一层记忆的胶片——
一一一
樱花落在䒙屿的睫毛上，她在笑。那是他们蜜月的第一个清晨，䒙屿赤脚跑过旅馆走廊，推开森夜暗房的门。"夜，快看！"她举起一只纸折的千纸鹤，"老板娘教我折的，说能带来好运..."
森夜从放大机上抬头，皱眉看着䒙屿脚上沾的泥土。"你会把灰尘带进来。"但他还是接过那只歪歪扭扭的千纸鹤，小心地放在工作台最干净的角落。现在那个角落在他记忆里无限放大，千纸鹤的每个折痕都清晰如昨。
一一一
黑暗转换，他站在音乐厅后台。䒙屿穿着露背的黑色礼服，右手无名指上的婚戒在舞台灯下闪烁。"紧张吗？"森夜调整着她鬓角的碎发，动作精准如调试相机镜头。
䒙屿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你听，心跳得像第一次约会时一样快。"她的皮肤温热，胸腔里的节律通过掌心传来，与森夜自己的心跳逐渐同步。
舞台监督的倒计时打断这个瞬间。䒙屿转身时，森夜迅速按下藏在掌心的快门——这张从未示人的照片里，䒙屿的背影与镜中正面的反射形成奇妙的对称，后来被他秘密收藏在黑色相册的最后一页。
一一一
记忆突然染上血色。刺耳的刹车声，挡风玻璃蛛网般的裂纹，䒙屿右手腕上喷涌的鲜血浸透了那条蓝色丝带。森夜在记忆里徒劳地按压着伤口，却怎么也止不住血。"坚持住，屿，求求你..."他的泪水滴在䒙屿苍白的脸上，与她额头的血迹混合成淡粉色的小溪。
"孩子...我们的孩子..."䒙屿的嘴唇蠕动，声音轻得像显影纸上浮现的影像。医护人员把她抬上救护车时，她手腕上松脱的丝带飘落在森夜掌心，像一只垂死的蓝蝴蝶。
一一一
"森夜先生！"夏止雨的声音穿透记忆的迷雾。他感到一双温暖的手握住自己被束缚的手腕，"医生说他现在处于解离状态，但能听到我们说话..."
森夜的意识在黑暗深渊中漂浮。他看见䒙屿坐在钢琴前弹奏那首未完成的曲子，阳光透过她半透明的身体照在琴键上。当她转身微笑时，森夜突然发现钢琴上放着夏止雨的相机。
"夜，"䒙屿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看见光了吗？"
森夜想回答，却发不出声音。䒙屿的身影开始消散，化作无数光点流向相机的镜头。他拼命向前扑去，却跌入更深的黑暗...
心电监护仪的警报声炸响。"室速！准备除颤！"
森夜感到强烈的电流贯穿胸腔，在那一瞬间，他同时看到了两个场景：长崎教堂前䒙屿在樱花雨中转身的慢动作，以及夏止雨在雨中举着相机对他微笑的定格画面。两个时刻重叠在一起，像双重曝光的胶片。
"回来了！窦性心律！"
森夜剧烈咳嗽，右眼涌出泪水。夏止雨的脸在视线中逐渐清晰，她的眼角有泪痕，手里紧握着那张森夜在音乐厅崩溃时她偷拍的照片。
"欢迎回来。"她轻声说，手指微微发抖地解开他的束缚带，"您昏迷了三天...心跳停了两次..."
森夜的视线落在病房窗台上——那里放着一个简陋的纸折千纸鹤，在空调风中轻轻摇晃。夏止雨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医院志愿者送的，说是祝福..."
森夜突然抓住夏止雨的手腕，力度大得让她吃惊。他的右眼死死盯着那个千纸鹤，喉咙里发出不连贯的音节。那不是志愿者折的——翅膀第三道折痕的角度，与当年䒙屿折的一模一样。
"您...要这个吗？"夏止雨小心地取来千纸鹤放在他掌心。
森夜的手指颤抖着抚过纸面，仿佛触碰到了某个时空裂缝。当他终于抬头看向夏止雨时，眼神已经不同——那里有某种沉睡多年的东西苏醒了。
"把...乐谱拿来。"他嘶哑地说，"还有...相机。"
夏止雨睁大眼睛，但什么也没问。她只是点点头，轻轻回握了一下他的手，然后转身去取他要求的物品。窗外，雨停了，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森夜掌心的千纸鹤上，投下的影子像一只振翅欲飞的真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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