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烧寨的土墙薄，妈妈跟大莫说话的声音，我趴在窗台上都能听见。那天妈妈挎着竹篮要去干活，临出门前揉了揉我的头发，只说“江南去大莫家待着，等我回来”。我拽着她的袖口不肯松，可她还是转身走了，竹篮带子在风里晃了晃，像我悬着的心。
我那时候还没上学，连数数都数不到十，世界好像就只有家门口和大莫家的院子。大莫给我剥了颗糖，糖纸亮晶晶的，可我含在嘴里，甜味怎么也化不开想妈妈的慌。趁她转身去喂鸡，我溜下竹凳，刚到门口，就看见大贝摇着尾巴蹲在墙根——它好像知道我要做什么，尾巴扫得地上的草屑沙沙响。
我们沿着田埂走，路比我想的要长。一开始我就扯着嗓子喊“妈妈”，声音又脆又急，在田野里撞来撞去，可除了风的声音，什么回应都没有。我越喊越怕，脚步却不敢停，大贝凑过来蹭我的手，它的毛糙糙的，我攥紧了它的耳朵，好像这样就能把慌压下去些。
后来看到龙洞的稻田，一大片绿铺到天边，我更急了，哭声混着喊声一起冒出来：“妈妈！妈妈！” 眼泪砸在田埂的泥上，砸出小小的坑。风刮过稻穗，“沙沙”的像在哄我，可我怎么也停不下哭，越哭声音越大，喉咙里像塞了团热棉花。我想往前跑，却被石头绊倒，膝盖磕在硬邦邦的田埂上，疼得我倒抽气，可还是撑着胳膊爬起来，接着喊“妈妈”。
我坐在泥里喘口气的时候，才发现嗓子哑了，再喊“妈妈”，声音变得又沙又小，像蚊子哼。太阳慢慢往西边沉，稻田里的影子拉得老长，风也变凉了，吹得我鼻子酸酸的。我不敢歇太久，怕妈妈回来找不到我，又跌跌撞撞地走，摔了好多次，裤子膝盖处磨破了，沾着泥和草，手心也蹭出了红印子。
后来的事，是妈妈和姐姐讲给我的。说妈妈干完活，先去大莫家，一听说我不见了，脸都白了，喊着我的名字在寨子里跑。最后是大贝听见妈妈的声音，对着龙洞的方向叫，妈妈才顺着声音找到我。那时候我靠在大贝身上，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妈妈把我抱起来，我能闻到她身上的土味，贴在她怀里，才敢用沙哑的声音再喊一声“妈妈”。
现在想起来，龙洞的稻田好像还在眼前晃。我记不清那天走了多少路，只记得膝盖的疼、风的凉，还有大贝暖暖的身子。那时候我那么小，连“害怕”两个字都说不清楚，可那份扯着嗓子找妈妈的急，还有大贝一直陪着我的暖，却像田埂上的小脚印，清清楚楚印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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