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村的日头落得慢,尤其放了学的午后,蝉在大榕树上扯着嗓子唱,把空气晒得黏糊糊的。我揣着那台爸妈淘汰的旧手机,塑料壳子被汗浸得发亮,李福早跨在他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二八大杠上,脚蹬子划着圈催:“走了走了,半坡的网怕是要被别家娃娃占完了!”
手机是滑盖的,屏幕小得像块橡皮擦,没插卡,却藏着我们最大的念想——单机游戏。和平村那会儿虽有信号塔,却没拉WLAN线,家家户户的手机只能接打电话,WLAN列表永远空空如也。可李福打听过,半坡村有户人家牵了宽带,信号能飘出院子外,具体是哪家,谁也说不清。
俩人像偷瓜的猹,骑着车往半坡蹿。路是石泥混的,坑洼里嵌着碎石子,自行车颠得人骨头都要散架,车把晃来晃去,得死死攥着才不至于摔下去。“等下下好了《贪吃蛇》,我让你三格血。”李福头也不回地喊,声音被风刮得晃晃悠悠。
到了半坡,太阳还挂在竹篱笆顶上。我们推着车在村道上慢慢挪,我举着手机,屏幕上的WLAN信号一格两格地跳,李福就凑过来看,嘴里念念有词:“稳住稳住,莫像上次那个,刚连上就断了,格是被人家发现了?”终于在一截矮墙根下,信号变成了满格的白色小扇子,俩人手忙脚乱蹲下来,后背抵着晒得发烫的土墙,我按下载键,李福就盯着进度条,大气都不敢出。
村里的人路过,总会停下脚看我们两眼。有的背着背篓,有的扛着锄头,眼神里带着点稀奇,也带着点说不清的打量。我们俩就缩着脖子,假装专心看手机,可耳朵尖得很,听着脚步声远了,才敢偷偷松口气。李福会压低声音说:“莫看了莫看了,赶紧下完走了。”那点被人盯着的心慌,混着对游戏的盼头,像揣了只扑腾的小雀儿。
有时候运气好,网快得像淌水,进度条“嗖嗖”往上爬,李福就咧着嘴笑,露出两颗刚换的小虎牙,额角的汗顺着下巴滴下来也不管。“你看你看,马上就好!等回去了,在晒谷场上比,输的要给赢的买冰棍。”可要是网慢,进度条半天不动一下,甚至突然变成红色的叉,李福就会低低地骂一句“挨千刀的”,我也跟着叹气,手机在手里转来转去,看天上的云飘得慢悠悠,急得直跺脚。
蹲到腿麻了,就换个姿势,靠着自行车坐。墙里头传来模糊的说话声,夹杂着收音机里的滇剧调子,风吹过路边的玉米叶,“沙沙”地响,和手机里偶尔弹出的提示音混在一起。
等下载完两三个游戏,天就开始擦黑了,远处和平村的屋顶上,已经升起了几缕炊烟。我们骑着车往回赶,石泥路被车轮碾得“咯吱”响,晚风带着田埂上的草香,吹得人心里舒坦。李福在前面骑,我在后面喊:“刚才那个《俄罗斯方块》,我肯定比你打得好!”他就回头摆手:“吹嘛你,等下到家了就晓得!”自行车的链条“咔嗒咔嗒”响,像在给我们伴奏。
后来没过多久,和平村也慢慢拉了WLAN线,家家户户的院子里都飘起了信号,手机打开就能连上满格的网,下载游戏快得很,再也不用蹲在墙根等。我和李福再也没往半坡跑过,那辆二八大杠后来生了锈,旧手机也被更小巧的智能机换掉了。
只是偶尔路过村口的竹子树,听见蝉鸣像那年一样稠,还会想起石泥路上的颠簸,矮墙根下的心慌,还有李福盯着进度条时,眼里亮得像星星的光。那些往半坡蹭网的日子,像大榕树下被晒得发烫的石子,虽然后来被新的落叶盖住,可踩过的那份雀跃与慌张,早就在心里结了层薄薄的膜,碰一碰,还是会想起那时候的热辣辣的盼头——盼着进度条爬快点,盼着游戏能多玩几局,也盼着这趟骑着自行车的奔赴,能慢一点结束。这篇散文你觉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