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太阳刚漫过火烧寨的山梁,李福就蹲在我家门槛上,手里转着根狗尾巴草喊:“走了走了,你的智能机充满电没?”我揣着妈给的两个煮洋芋跑出来,他早等得不耐烦,拽着我的胳膊就往村外走。路是土路,被太阳晒得滚烫,我俩踩着自己的影子往前挪,鞋底沾着的黄土“簌簌”往下掉——今天要去火烧寨偷摘杨梅,去龙洞拍果林,去和平村的大球场照叶子花,这是我们头回拿手机拍照,脚步都比平时轻快。
三姑爹家的杨梅树在院后,矮墙塌了个豁口,正好能钻进去。他家的门挂着锁,院里的鸡咯咯地叫,倒像在给我们望风。李福先从豁口挤进去,蹲在树下朝我摆手:“快来,红得很!”低处的枝桠垂得低,伸手就能够着,我摘了颗塞进嘴里,甜汁顺着喉咙往下淌,酸得舌尖发麻,却忍不住又摘一颗。
“上面的更大!”李福抱着树干往上爬,树皮蹭得他手心发红,他却不管不顾,爬到半腰的树杈上坐稳,像只猴子似的往兜里揣。我也学着他往上爬,树枝晃得厉害,吓得我紧紧抱住树干,他在上面笑:“莫怕,掉下来我接着你!”树顶的杨梅果然红得发紫,摘一颗捏在手里,果皮软得像要化了,往嘴里一抿,甜得眯起眼睛。
“拍一张!”我摸出裤兜里的智能机,屏幕在太阳下有点晃眼。李福赶紧从树杈上探过身,半个身子悬着,手里还攥着颗没吃完的杨梅。我举着手机对准他,他突然做了个鬼脸,树枝猛地一晃,他慌忙拽住枝条,我趁机按了快门。照片里他歪着身子,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嘴角还沾着点红汁,背景是青瓦和晃悠的树叶,倒比任何姿势都鲜活。
从三姑爹家溜出来时,兜里的杨梅把裤兜撑得鼓鼓的,李福的白衬衫上还沾着片树叶,我俩互相拍着身上的土,笑得像偷到了糖的孩子。“去龙洞!”他提议,脚底下加快了步子,路边的狗尾巴草扫着脚踝,痒得人直笑。
龙洞的果林藏在山坳里,桃树的枝桠伸到小路上,青桃坠在枝头,被太阳晒得发亮。我举起手机:“来自拍一张。”李福凑过来,肩膀挨着我的肩膀,屏幕里挤着两张脸,他故意把眼睛瞪得溜圆,我忍不住笑出了声,按下快门时,他的嘴角还僵在夸张的位置。照片里果林的绿漫到肩头,我俩的脸被阳光晒得发红,像刚从杨梅汁里捞出来。
往深处走时,看见岩壁上挂着串野葡萄,紫得发黑。李福踮着脚够了半天,够下来两颗,塞给我一颗:“比杨梅酸!”我咬了一口,酸得直跺脚,他举着手机追着拍,镜头里我的眉头皱成个疙瘩,他却笑得直不起腰。龙洞的风带着潮气,吹得树叶“沙沙”响,像在给我们的傻样伴奏。
到和平自然村的大球场时,日头已经偏西。球场边的叶子花开得正疯,紫的、红的,堆在铁丝网上像团燃烧的火。李福抢过手机:“这次我拍你。”我站在花丛旁,手不知道往哪儿放,他喊:“笑一个嘛,像偷杨梅时那样!”我刚咧开嘴,他就按了快门,照片里我的嘴角还没完全扬起,叶子花的影子落在脸上,倒有股说不出的腼腆。
往回走的路上,我俩蹲在大球场的石阶上翻照片。李福的手指在屏幕上划来划去,突然说:“你看这张,我爬树像个猴。”我笑着抢过手机,把照片设成了壁纸。洋芋早就吃完了,可兜里的杨梅香混着手机的温度,让人心里暖烘烘的。
后来我们总爱凑在一起拍照。在学校的梧桐树下拍,在河边的石头上拍,在赶集的人群里挤着拍,我的智能机存满了李福的鬼脸、我的傻笑,存满了少年人没头没脑的欢喜。直到初三毕业,他没考上高中,收拾行李去了南方,临走前我们在车站拍了张合影,他站在我旁边,个子比我高了半头,笑得有点勉强,照片里的阳光明明很亮,却照不散眉宇间的涩。
去年我回和平自然村,特意绕到大球场,叶子花还像当年那样开得热烈。我蹲在石阶上,翻出旧手机里的照片,屏幕在风里微微晃。火烧寨的杨梅树还在晃,龙洞的桃树叶还绿,叶子花的影子还落在脸上,只是照片里的少年,一个在城市的工地上搬砖,一个在大学的教室里记笔记。我给李福发消息,把偷摘杨梅的那张照片发过去,他隔了半天回:“那时候的杨梅,真甜。”
是啊,真甜。甜得像树杈上晃悠的阳光,像龙洞潮湿的风,像叶子花燃烧的颜色,像我们挤在镜头里的每一张脸。如今再看那些照片,像素模糊,姿势笨拙,却藏着最清亮的时光——那时天总很蓝,路总很长,偷摘的杨梅总很甜,而身边的人,还没被生活磨出茧,还能一起在阳光下疯跑,把所有的日子,都拍成闪闪发光的模样。这篇散文怎么样全面分析一下
风从球场边吹过,叶子花的花瓣落在手机屏幕上,恍惚间又听见李福喊:“拍一张!”回头看时,只有石阶空着,手机里那两个蹲在这儿翻照片的少年,正对着我笑,眼里的光,比叶子花还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