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在落地窗上敲出密不透风的鼓点。霍沉舟的书房里，沉水香混着雨腥味在空气里打转。沈知意站在书桌前，银镯上的水珠滑到肘间，在疤痕边缘悬成一道弧线。
"解释。"霍沉舟把香囊拍在实木桌面，干枯的玫瑰花瓣从裂缝里漏出来。他西装外套还滴着水，领带歪斜地勒在喉结下方，像是刚经历过一场搏斗。
沈知意用指尖拨了拨花瓣。三年了，这些晒干的普罗旺斯玫瑰居然还留着淡香。"霍总现在连个香囊都要审问？"她突然笑起来，腕间的银镯转得飞快，"不如先问问您那位白月光，她调制的安神香里为什么会有曼陀罗？"
门外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沈念乔端着托盘僵在阴影里，参汤在羊绒地毯上洇出深色痕迹。"沉舟哥..."她左手小指不自然地蜷缩，"医生说你需要..."
"出去。"霍沉舟没回头。他盯着沈知意腕间随动作时隐时现的疤痕，太阳穴突突直跳。偏头痛像把钝刀在颅骨里搅动，而那个该死的香囊气味偏偏能缓解症状——这个事实让他更加暴躁。
沈知意弯腰捡起一片碎瓷。锋利边缘在她指腹压出白痕，再用力些就会见血。"霍家祖传的甜白釉，"她对着灯光转动瓷片，"可惜掺了杂质。"瓷片飞进垃圾桶的瞬间，沈念乔突然冲过来抓住她手腕。
"你故意的！"沈念乔指甲陷进沈知意烧伤的疤痕里，玉镯撞在银镯上叮当作响。她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温热的鼻息喷在沈知意颈侧，"三年前你就在茶里下药，现在又..."
沈知意没躲。她甚至往前凑了半步，鼻尖几乎碰到沈念乔的睫毛。"这么激动啊..."声音轻得像在哄孩子，"是不是因为香囊里的玫瑰，和你当年偷换的熏香配方...对不上？"
霍沉舟突然拽开沈念乔。力道太大，沈念乔踉跄着撞上书架，翡翠镯子磕在红木边角发出脆响。他掐住沈知意的下巴，拇指擦过她下唇——这个动作曾经代表亲昵，现在只剩暴怒。"你到底知道多少？"
雨声忽然变大。沈知意闻到他指间残留的参汤气味，混着沉水香形成诡异的暖意。"足够多。"她舌尖抵住上颚忍住颤抖，"比如真正的救命恩人，手腕上应该有什么样的疤。"
窗外劈过一道闪电。顾淮之的身影在走廊尽头一闪而过，金丝眼镜反射的冷光割裂黑暗。霍沉舟猛地松开手转身，却只看到被风吹起的窗帘。再回头时，沈知意已经退到安全距离，正用丝帕慢条斯理擦着下巴。
"沉舟哥你别听她胡说！"沈念乔扑过来抱住霍沉舟手臂，残缺的小指蹭过他西装纽扣，"那年火灾我拼死把你拖出来，小指就是证据！"她突然扯开衣领，锁骨下方露出月牙形伤疤，"这也是为你受的伤！"
沈知意笑出声。她解开银镯卡扣，疤痕完全暴露在灯光下——扭曲的皮肉像条蜈蚣，从腕骨蜿蜒到小臂内侧。"真有趣。"她走到沈念乔面前，两人呼吸交错，"你的疤这么整齐，像是..."指尖悬在对方锁骨上方一厘米处，"...精心设计过的。"
霍沉舟突然抓住沈知意的手腕按在墙上。银镯硌着石膏板，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他另一只手扯开沈念乔衣领，指腹重重擦过那道疤——没有粗糙的愈合痕迹，只有光滑的微凸。"解释。"这次是对沈念乔说的，声音低得可怕。
沈念乔脸色刷白。她后退时绊到地毯褶皱，后腰撞上桌角闷哼一声。"你宁愿信她也不信我？"眼泪说来就来，在睫毛上挂成摇摇欲坠的珠子，"当年要不是我冲进火场..."
"当年火场里根本没有月季花。"沈知意突然说。她挣开霍沉舟的钳制，从香囊残骸里拈出半片干枯花瓣，"可我母亲墓前种满了月季——霍总应该记得，您十岁那年被绑架的地方，就在沈家墓园守墓人小屋。"
雷声轰然炸响。霍沉舟偏头痛达到顶峰，视线开始模糊。记忆里浓烟中拽住他的小手，腕间似乎确实有什么金属物件...滚烫的...熔进皮肤...
"霍总！"陈默突然破门而入，相机镜头还在滴水，"刚收到消息，老夫人提前回国了！"他目光扫过室内诡异的对峙场面，镜头微不可察地对准沈念乔颤抖的左手。
沈知意趁机抽身。她走到门口又停住，没回头："对了，香囊内衬绣着日期——2018年5月12日。"银镯转动的节奏和雨声逐渐同步，"霍总不妨查查，那天沈念乔在哪。"
走廊灯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经过顾淮之身边时，两人小指短暂地勾了一下。霍沉舟在剧痛中捕捉到这个细节，喉间突然涌上血腥味。
沈念乔扑过来扶他，却被挥开。她跌坐在地，翡翠镯子碎成两半。霍沉舟扯下领带缠住手掌，鲜血很快渗进真丝面料——就像那个暴雨夜，小女孩腕间熔化的银镯渗进皮肉。
"沉舟哥..."沈念乔去抓他的裤脚，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甜腻，"至少让我帮你处理伤口..."
霍沉舟低头看她。水汽模糊了镜片，让他看不清这张曾经深信不疑的脸。他弯腰捡起半截玉镯，尖锐断面抵住沈念乔喉咙："最后一个问题。"血滴落在她锁骨疤痕上，"当年绑架案的主谋，是不是姓沈？"
沈念乔的瞳孔骤然紧缩，喉间的玉镯断面沁出细密血珠。她突然神经质地笑起来，染着丹蔻的指甲抠进地毯绒毛："你终于问出来了...这些年你每次做噩梦喊的都是'沈叔叔'..."
霍沉舟的腕表秒针突然发出刺耳声响。皮质表带不知何时崩开一道裂口，像是被无形刀刃划过。沈知意留下的沉水香突然变得浓烈，混着血腥味往他鼻腔里钻。
"沉舟！"霍老夫人拄着蛇头杖出现在门口，翡翠戒指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她身后，顾淮之正用白手帕擦拭镜片，金丝眼镜链垂在锁骨处微微晃动。
沈念乔趁机滚到书架旁，残缺的小指勾住最下层抽屉的铜环。抽屉弹开的瞬间，陈默的相机闪光灯突然爆亮，照亮里面泛黄的病历本——2018年5月12日，整形外科手术记录。
霍沉舟的领带已经彻底被血浸透。他低头看着掌心蜿蜒的血线，恍惚又闻到童年那场火里的焦糊味。记忆里死死拽着他的小手，腕骨硌着他的触感突然清晰起来。
"霍总小心！"陈默突然扑过来。沈念乔从抽屉抓出的手术刀擦着霍沉舟颈动脉划过，刀尖挑断了他衬衫第三颗纽扣。那颗黑曜石纽扣滚到沈知意脚边，被她用鞋尖轻轻踩住。
顾淮之镜片后的眼睛眯了眯。他弯腰捡起老夫人掉落的披肩，指节不经意擦过沈知意的手背。霍沉舟太阳穴突地一跳，偏头痛化作尖锐耳鸣。
"都别动。"老夫人蛇头杖重重杵地，红木地板裂开蛛网状细纹。她盯着沈念乔扭曲的脸，突然冷笑："当年绑架案后，沈家旁支送来个小姑娘说是救命恩人..."杖尖挑起沈念乔下巴，"我让管家检查过，她手腕确实有烧伤。"
沈知意忽然松开踩着的纽扣。黑曜石滚到老夫人脚边，表面映出天花板上摇晃的水晶灯。她解开第二颗衬衫纽扣，露出锁骨下方的陈旧针孔："因为真的烧伤需要植皮啊，霍奶奶。"
窗外惊雷劈断老槐树的枝干，断裂处露出焦黑的树心。霍沉舟的视线在沈知意的针孔和沈念乔的手术记录间来回扫视，突然抓起香囊残骸深深吸气——干枯玫瑰下藏着极淡的碘伏味道。
顾淮之的白手帕无声落地。沈念乔突然尖叫着扑向沈知意，手术刀划破空气发出蜂鸣般的震颤。霍沉舟本能地横跨一步，却见沈知意侧身让开刀锋，银镯精准磕在沈念乔腕骨旧伤上。
"啊！"沈念乔的惨叫混着骨骼错位的脆响。她跪倒在地时，口袋里滑出半张烧焦的照片边缘——穿着公主裙的小女孩站在月季花丛里，腕间银镯反射着刺目阳光。
老夫人蛇头杖"当"地砸在照片上："这是...守墓人女儿？"她猛地转向霍沉舟，声音发抖，"当年救你的根本不是沈家孩子！"
雨声忽然停了。沈知意摸出手机点亮屏幕，锁屏日期鲜明地显示着5月12日。她对着满地狼藉拍了张照，闪光灯照亮霍沉舟煞白的脸："霍总现在要不要猜猜，为什么顾医生的眼镜链...和当年救我出火场的项链是同一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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