液氮在金属地面上漫延成白雾的河流，霍沉舟的瞳孔冷缩成两点墨色。控制台投影里，二十岁的沈知意正把微型银镯扣在婴儿纤细的手腕上，她穿白大褂的样子让他喉头突然发紧——这画面与他偏头痛时反复出现的梦境竟完全重合。
"不可能..."霍沉舟踉跄后退，后腰撞在培养舱壁上。冷凝水混着额头渗出的蓝色液体流进脖颈，他这才惊觉自己的心跳频率正和视频里婴儿监护仪的波形逐渐同步。
沈念乔突然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她挣脱顾淮之钳制的瞬间，左手五指狠狠插进控制台散热孔："毁掉它！必须毁掉这些资料！"火花噼啪炸响时，霍沉舟看见她右手虎口处浮现出和自己相同的淡青色血管纹路，像条狰狞的蛇正沿着静脉往上爬。
顾淮之的金丝眼镜在搏斗中歪斜，露出镜片后冷成冰的眼睛。他一脚踹在沈念乔膝盖窝，布偶猫趁机跃上控制台，爪子精准拍在红色紧急按钮上。刺耳的警报声里，视频被迫全屏播放，年轻沈知意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响起："银镯内置的记忆锚定系统...每道刻痕对应1998年5月12日的脑波数据..."
"1998年5月12日？"霍沉舟突然抓住自己胸口的领带，窒息感让眼前阵阵发黑。那个日期像烧红的烙铁烫进脑海——霍家内部资料显示，原定继承家业的长子就是那天在研究所"意外"夭折的。
沈知意摘下自己的银镯掷向控制台。金属碰撞声中，立体投影突然分裂成数百个小窗，每个画面里都是不同时期的霍沉舟：三岁时第一次偏头痛倒地、十岁被绑架时手腕出现的红斑、二十岁在医院输血时莫名排斥所有血型...而这些画面的角落里，总有个戴银镯的女人影子一闪而过。
"现在懂了？"沈知意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霍沉舟神经上最敏感的那根弦，"你头疼时看到的银镯不是幻觉，是本体记忆在细胞层面的挣扎。"她往前一步，两人之间只隔着层薄薄的雾气，"沈念乔调的那些熏香，从来不是缓解疼痛，是用来压制你觉醒的神经毒素。"
霍沉舟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往下移。沈知意扯开的衣领下，条形码边缘那圈被烙铁毁掉的"S"字母正在渗血，形状和他某次醉酒后在镜中看到的自己后腰胎记一模一样。
"你们..."他的指甲掐进掌心，血珠滴在培养舱盖上，与婴儿舱内的蓝色液体融为一体，"你们把我当成什么？"
"替代品。"顾淮之突然开口，金丝眼镜后的眼神复杂难辨，"霍家真正的继承人烧成焦炭那天，你这个克隆体正好在培养舱里发育到第七个月。"他从西装内袋掏出泛黄的研究笔记，翻到某页推向霍沉舟，"看见这个签名了吗？沈念乔的父亲，当年霍氏首席遗传学家，他亲手设计了整个克隆计划。"
实验室深处的老式电话铃声固执地响着。霍沉舟的视线越过笔记上扭曲的签名，落在视频里那个穿实验服的年轻男人侧脸上——虽然时隔二十年，但那标志性的薄唇和挺直的鼻梁绝不会错。
"你也在。"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们都在..."
顾淮之没否认。他弯腰抱起炸毛的布偶猫，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猫爪下的微型芯片："知意当年发现他们要用婴儿大脑做记忆载体时，差点烧了整个研究所。"他顿了顿，看向沈知意的眼神软得像水，"我们只能带走最重要的数据，伪造你的排异死亡记录，然后..."
"然后看着我和仇人女儿谈情说爱？"霍沉舟猛地拔高声音，胸口剧烈起伏。那些被他忽略的细节此刻全涌进脑海：沈念乔从不喝冷水的怪癖、左手小指始终戴着戒指的习惯、每次偏头痛发作时她恰到好处出现的"安慰"...原来全是精心设计的骗局。
沈念乔突然咯咯笑起来，笑声在警报声中显得格外诡异。她手腕翻转露出藏在袖口的针管，趁众人不备狠狠扎进自己颈动脉："既然你们这么想知道真相..."蓝色液体顺着针管注入体内，她的眼睛瞬间变成全黑，"就下去陪我父亲慢慢聊吧！"
培养舱群突然发出泄压的尖啸。霍沉舟转身时，看见最左侧那个标着"备用容器"的舱体正在解锁，透明舱盖升起的瞬间，沈知意突然捂住嘴后退——里面漂浮着个与沈念乔长得一模一样的躯体，左手小指完整无缺。
"连你也是假的？"霍沉舟感觉血液正在变冷。
"不，我是更完美的作品。"沈念乔扯开自己左边的手套，露出截断的小指根部狰狞的疤痕，"当年为了证明我比本体更忠诚，我亲自剁掉它做投名状！可你们呢？"她突然扑向沈知意，指甲擦着对方脸颊划过，"凭什么她生来就是沈家大小姐，我却要当见不得光的克隆体？！"
霍沉舟伸手攥住沈念乔的手腕。接触的刹那，两人皮肤上淡青色血管同时亮起，像两条互相缠绕的蛇。他这才惊觉，那些被他当作家族遗传的特征，其实全是拙劣复制的证明。
"银镯编码...必须拿到银镯编码..."沈念乔突然眼神涣散，嘴里开始无意识地重复这句话。她额角的缝合线裂开，蓝色液体滴在地上，竟诡异地凝结成霍氏集团的logo形状。
老式电话铃声停顿半秒，突然以更快的频率疯狂响起。霍沉舟甩开沈念乔冲向通话口，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听筒的瞬间，沈知意突然抓住他手腕。
她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进来，带着熟悉的烟草味和消毒水混合气息——这味道和他记忆中无数个雨夜床边模糊身影的味道完全重合。
"别接。"沈知意的指尖在颤抖，银镯贴在他手腕内侧最敏感的那块皮肤，"霍启明的人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霍启明？"霍沉舟瞳孔骤缩。这个名字像把生锈的钥匙，突然打开记忆深处那扇紧锁的门。绑架发生那天，绑匪接的最后一个电话里，对方正是用这种阴恻恻的调子称呼"二叔"。
实验室的灯光突然全部熄灭。应急灯亮起的红光中，沈念乔不知何时摸到了冷冻舱控制杆，她脸上挂着癫狂的笑，将操纵杆狠狠推到底："一起死吧！让所有克隆体都见鬼去！"
剧烈的震动从地下深处传来。霍沉舟下意识将沈知意拽进怀里，金属碰撞声中，备用容器舱体突然炸裂，福尔马林液体喷溅在他后背上，冰冷刺骨。
"抓紧我！"顾淮之的声音从红光尽头传来。布偶猫不知何时叼来了消防斧，正焦躁地用爪子拍打着通风管道栅格。
沈知意的银镯突然发出蜂鸣。霍沉舟低头，看见那些原本杂乱无章的刻痕正在发光，组合成一串他无比熟悉的数字——那是他每年生日时，匿名者发送的祝福短信里附带的验证码。
通风管倒塌的轰鸣里，他终于听清老式电话接通后传来的那个沙哑声音——分明就是他每天在董事会上都能听到的二叔霍启明："把银镯带回来，我就让你当真正的霍家人..."
通风管的铁栅格在消防斧下发出刺耳的扭曲声。霍沉舟把沈知意推进狭窄通道时，她掌心的银镯突然烫得惊人，那些发光的刻痕在黑暗中连成完整的星河——正是他每年生日收到的神秘验证码。后颈突然传来尖锐的刺痛，他反手按住时摸到片粘稠的温热，沈念乔的指甲缝里还沾着他的血珠。
"跑！"顾淮之的金丝眼镜在打斗中彻底碎裂，镜片残片扎进沈念乔的手背。布偶猫突然弓背炸毛，在通风管深处发出威胁的低吼。霍沉舟拽着沈知意往黑暗里钻，冷硬的金属管壁刮擦着衬衫下摆，后腰胎记又开始烧灼般疼痛，和记忆里某次高烧时感受完全重叠。
"这不是你的错——"沈知意在颠簸中抓紧他的手腕，银镯贴在脉搏跳动处，"他们用你后颈的神经接口改写过记忆。"通风管突然剧烈震颤，头顶落下簌簌锈屑。霍沉舟恍惚看见无数个自己在管廊交错处奔跑，三岁那个正举着银镯碎片往嘴里塞，十岁那个的手腕缠着渗血的纱布，二十岁那个在输血台上抽搐的样子刺得他眼眶发酸。
通道分叉口猛地窜出个黑影。霍沉舟条件反射地将沈知意护在身后，布偶猫却亲昵地蹭着来人裤腿——是顾淮之提前安置在此的实验室助理，那人胸前挂着的工牌照片让霍沉舟瞳孔骤缩：二十年前视频里抱着婴儿的男护士，连唇角那颗痣都分毫不差。
"霍总需要这个。"助理递来的金属箱还带着液氮寒气，里面并排放着两支蓝光跳动的注射器。沈知意突然抓住箱沿，指节泛白："神经阻断剂会损伤记忆锚点。"
"总比被霍启明做成活体硬盘强。"顾淮之的声音从身后追来，还带着打斗后的喘息。沈念乔的惨叫在通风管里回荡成怪异的混响，霍沉舟打开箱子的瞬间，注射器表面突然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银镯刻痕。
通道尽头传来沉重的金属撞击声。霍沉舟背起沈知意冲向那道突然出现的微光，手掌推开暗门时，整个人陷进片浓郁的玫瑰香里——和沈念乔公寓始终弥漫的味道一模一样。沈知意突然在他背上剧烈挣扎，霍沉舟低头，看见无数根透明丝线正从四面八方缠向她，线的尽头是十几个悬浮在培养舱里的女婴，每个手腕都戴着银镯。
"这些是..."他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记忆载体的失败品。"顾淮之扯断缠上沈知意脚踝的丝线，布偶猫突然咬住霍沉舟的裤脚往反方向拖。培养舱群开始发出规律的嗡鸣，那些女婴同时睁开眼睛，瞳孔里跳动着和霍沉舟完全一致的蓝色数据流。
老电话铃声又响了。这次它就挂在对面墙上，听筒随着管线轻微摇晃。霍沉舟看着镜面墙映出的二十七个自己——遍布在通风管各个角落，脖颈后都有新鲜的出血点——突然明白沈念乔那句"完美作品"的真正含义。
"接电话。"沈知意掰开缠在她手腕上的丝线，银镯刻痕在接触丝线的瞬间迸发强光，"现在只有你能听到记忆里的真相。"
镜面墙突然如水波般荡漾。霍沉舟看见二十年前的自己正隔着玻璃拍打着培养舱，穿着白大褂的沈知意把银镯贴在舱壁上，婴儿突然停止哭泣，小手毫无预兆地穿过屏障攥住她的食指。这个画面如此清晰，连她袖口露出的半截条形码都带着温热。
电话自动接通的电流声里，霍沉舟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沈知意拽着他往安全出口跑时，他听见自己用两种声音同时说话——一个来自听筒里的二叔，另一个来自二十年前那个婴儿："第七个月，该换记忆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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