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像疯了似的砸在霍家庄园的落地窗上,一道闪电划过夜空,瞬间照亮书房里男人金丝眼镜上的反光。顾淮之坐在真皮沙发边缘,手指无意识地敲着膝盖上的牛皮文件袋,金属袖扣随着动作在昏暗光线下偶尔闪过冷光。
沈知意推门进来的时候带了一身寒气,深灰色风衣下摆还在往下滴水。她没看屋里的人,径直走到吧台给自己倒了杯冷水,左手银镯碰在玻璃杯壁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水珠顺着她线条分明的下颌滑落,滴在价值不菲的羊绒地毯上,晕开一小片深色水渍。
"东西呢?"她背对着顾淮之,声音被窗外的雷声劈成碎片。
顾淮之推了推眼镜,站起身。"瑞士银行...刚好有相关业务往来。"他说话时喉结动了动,镜片后的眼睛避开沈知意的背影,"霍家内部的火灾调查报告,还有..."
"还有什么?"沈知意突然转身,水杯搁在吧台上发出重响,"还有你藏在眼镜腿里的微型监听设备?"
男人脸上的从容瞬间裂开。顾淮之下意识想再次调整眼镜,却被沈知意快步上前一把攥住手腕。她的手指冰凉,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淮之,"她盯着他的眼睛,声音压得很低,"这三年我看透了身边的人,但没想到连你都......"
"我只是想保护你!"顾淮之猛地甩开她的手,桌上的古董钢笔被扫到地上,发出刺耳的金属撞击声。金丝眼镜歪在鼻梁上,露出他微红的眼角,"沈念乔没死,霍沉舟像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整个霍家都是个烂泥潭!你一个人蹚进去,我怎么可能......"
"所以你就监听我?"沈知意笑了,笑声里裹着冰碴子,"顾大总裁的保护方式还真是......"
"砰——"
书房门突然被推开,霍沉舟站在门口,黑色西装被雨水淋得半湿。他原本是回来取份紧急文件,此刻却僵在原地,锐利的目光扫过对峙的两人,最后落在散落在吧台上的几张纸——那正是他派专人封存的沈念乔火灾案宗复印件。
闪电再次亮起,照亮三张各怀心思的脸。沈知意下意识拢了拢风衣,遮住被雨水打湿的胸口;顾淮之迅速扶正眼镜,恢复惯常的温文尔雅;霍沉舟的脸色则一点点沉下去,像窗外浓得化不开的夜。
"你们在干什么?"霍沉舟的声音比这暴雨夜还要冷,他一步步走进来,捡起地上的钢笔,"沈念乔的案子?"
顾淮之抢先开口:"霍总来得正好,有些事确实需要你知道。"
"轮得到你教我做事?"霍沉舟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直直射向顾淮之。他和这个男人斗了十年,从华尔街斗到国内金融圈,此刻对方出现在自家书房,讨论着本该尘埃落定的"死案",让他瞬间警觉起来。
沈知意突然冷笑出声:"怎么?霍总现在急了?当初我跟你说沈念乔没死,你是怎么说的?"她上前一步,逼近霍沉舟,身上的雨水蹭到他昂贵的西装上,"你说我嫉妒发狂,说我恶毒心肠,说我编造谎言......"
"够了!"霍沉舟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她左手的银镯硌得他掌心生疼,"报告上写得很清楚,DNA比对一致!"
"是吗?"沈知意挣开他的手,拿起桌上的文件甩到他面前,"那这份时间线怎么解释?法医记录死亡时间是凌晨三点,可DNA样本送到实验室已经是早上六点。这三个小时,足够你们的白月光玩一出金蝉脱壳了!"
霍沉舟的目光落在文件上,瞳孔骤然收缩。他确实看过报告,但所有关键部分都被人做了手脚。指尖划过纸张上的打印日期,他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就往书房外冲。
"站住!"沈知意想拦,却被顾淮之拉住。
"让他去,"顾淮之的声音恢复了平静,"有些真相,得他自己亲眼看见。"
霍沉舟一口气冲到二楼沈如意的房间门口。养母沈如意在"火灾"中受了轻伤,目前仍在医院休养。他拧开门锁,房间里还残留着淡淡的熏香味道——和沈念乔惯用的那种一模一样。
三年来,每一次他偏头痛发作,沈念乔都会点上这种熏香,说能缓解他的症状。直到此刻,霍沉舟才发现那味道多么刺鼻,像无数根细针钻进脑子里,搅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的目光扫过豪华却冰冷的房间,停在老式雕花衣柜上。这柜子是沈如意坚持要放在这里的,说是什么传家宝。霍沉舟烦躁地扯了扯领带,转身准备离开,眼角余光却瞥见地板上一道异样的反光。
那是...银镯折射的光线?
他猛地回头,沈知意和顾淮之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沈知意的左手垂在身侧,银镯正对着衣柜的方向,一道微弱的光从衣柜和墙壁的缝隙里透出来。
霍沉舟一步步走过去,蹲下身,手指沿着地板缝摸索。当他摸到一块活动的地板时,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他示意后面两人噤声,用力掀开那块木板——下面赫然是通往暗室的阶梯。
潮湿的霉味混着淡淡的香水味飘上来,三个人对视一眼,谁都没说话。霍沉舟打开手机手电筒,率先走了下去。阶梯很陡,他走得踉跄,手机光在墙壁上晃动,照亮剥落的墙皮和蛛网。
沈知意紧随其后,每走一步,左手银镯都会轻微磕碰台阶,在寂静的地道里发出规律的声响。走到一半,她突然停住脚步,手腕上的银镯蹭到墙面凸出的砖块,露出底下淡淡的疤痕——那是十五年前救人时留下的纪念。
"怎么了?"顾淮之在她身后低声问。
"没什么。"沈知意摇摇头,继续往下走,只是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地下室出乎意料地宽敞,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张单人床靠墙放着,桌上摆着几本书和一个相框。当霍沉舟的手机光照到相框上时,他倒吸一口凉气——那是他和沈念乔的合影,照片上的女人笑靥如花,左手自然垂落,小指处空荡荡的。
"喜欢吗?"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角落传来,带着病态的愉悦。沈念乔从阴影里走出来,身上穿着霍沉舟去年送她的限量版睡袍,头发随意挽在脑后。她手里端着一杯红酒,看到他们三个,脸上没有丝毫惊讶,反而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念念?"霍沉舟的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手机差点从手里滑落,"你...你不是......"
"死了?"沈念乔轻笑出声,走到他面前,踮起脚尖想抚摸他的脸,却被霍沉舟猛地后退躲开。她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怎么?看到我不高兴?"
"为什么?"霍沉舟的声音发颤,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愤怒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感,"火灾是怎么回事?沈如意呢?我们以为你......"
"以为我死了,对吧?"沈念乔打断他,走到桌边坐下,晃着杯中的红酒,"你和沈知意就能名正言顺地在一起了?霍沉舟,你做梦!"
沈知意一直安静地站在阴影里,此刻突然开口:"你的养母呢?也跟你一起演戏?"
沈念乔的眼神瞬间变得怨毒:"你闭嘴!要不是你,我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沈知意,你凭什么生来就拥有一切?沈家大小姐,剑桥高材生,霍太太......"她猛地站起身,红酒洒在昂贵的地毯上,"这些都该是我的!"
"所以你就自导自演了一场火灾?"霍沉舟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巨大的震惊过后是滔天的愤怒,"那我母亲呢?她是不是也参与了?"
"她?"沈念乔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笑得前仰后合,"她不过是个被我利用的老东西!要不是她恨你父亲娶了外面的女人,怎么会帮我......"
"够了!"霍沉舟怒吼着打断她,头痛得像是要炸开。他扶住墙壁,手指在上面划出深深的抓痕,"所以这三年来,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假的?那些关心,那些温柔......"
"不然呢?"沈念乔走到他面前,几乎贴上他的脸,声音压得很低,带着诱惑的气息,"你以为我真的关心你的头痛?霍沉舟,你小时候被绑架的事,我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霍沉舟浑身一震,猛地推开她:"你说什么?"
沈念乔踉跄着后退几步,撞到桌子,红酒杯摔在地上碎裂开来。她看着霍沉舟惊恐的表情,突然咯咯地笑起来,声音尖利得像是指甲划过玻璃:"你以为救你的人真是我?那个在废弃仓库里给你唱歌,喂你吃巧克力的小女孩......"
"是沈知意!"
四个字像惊雷般在密闭的地下室炸响,霍沉舟猛地回头看向一直沉默的沈知意。她站在那里,脸色苍白,左手紧握成拳,银镯深深嵌进肉里。
"不...不可能..."霍沉舟失神地喃喃自语,记忆深处那个模糊的小女孩形象渐渐清晰——她左手腕上确实戴着什么东西,碰在地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沈念乔看着他痛苦挣扎的样子,笑得更疯狂了:"怎么?想起什么了?那个为了救你被落下的横梁砸伤,在医院躺了三个月的傻瓜?霍沉舟,你不仅眼瞎,心也瞎!"
顾淮之突然上前一步,挡在沈知意身前:"戏看完了,霍总。"他拿出手机,按下播放键,沈念乔和另一个男人的对话清晰地传出来——
"二叔,沈知意那边......"\
"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等霍氏到手,少不了你的好处......"\
"那个老东西会不会说漏嘴?"\
"一个快死的人而已,处理掉就是了......"
录音播放完毕,地下室里一片死寂,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雷声。霍沉舟的脸色惨白如纸,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滴在地上的红酒渍里。
"霍二叔..."他声音嘶哑,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你们...你们居然......"
沈念乔的表情瞬间变得惊恐,她想要扑上去抢顾淮之的手机,却被霍沉舟死死抓住手腕。她看着男人眼中迸发出的杀意,突然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是他!都是霍启明逼我的!是他教我假死,是他说要帮我除掉沈知意,是他......"
"够了!"霍沉舟甩开她的手,仿佛碰了什么脏东西。他看着蜷缩在地上发抖的女人,突然觉得无比陌生。这个他宠了三年、信了三年的白月光,原来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而他,就是那个最愚蠢的观众。
第二天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沈氏集团设计部。沈知意站在巨大的工作台前,指尖划过刚完成的设计稿——那是一款名为"涅槃"的项链,主钻被碎钻环绕,像浴火重生的凤凰。
她轻轻转动手腕上的银镯,金属摩擦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银镯下的疤痕隐隐作痛,提醒着她过去十五年的隐忍和痛苦。
手机在桌面上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顾淮之"三个字。沈知意看了一眼,没有立刻接,而是拿起笔,在设计稿右下角签下自己的名字。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诉说一个迟到了十五年的故事。
电话自动挂断,随即又响了起来。沈知意终于拿起手机,指尖悬在接听键上方,犹豫了片刻。窗外的阳光越来越亮,照在她脸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
她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
"巴黎艺术展的邀请函,我已经让助理放在你桌上。"顾淮之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清晨特有的微哑,"带'涅槃'去参展,剩下的事我来处理。"
沈知意看向办公桌左上角,烫金边的米白色信封静静躺在那里。晨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漏进来,在信封边缘切割出明暗交错的线条,像极了她此刻的心情。
"霍二叔那边有动静了?"她转动着银镯,金属碰撞声在安静的办公室格外清晰。
电话那头传来翻动纸张的声音,随后是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他昨晚突然调取了霍氏海外账户的流水,法国里昂分行有三笔可疑转账,收款方信息被加密了。"顾淮之停顿片刻,"另外,医院那边传来消息,沈如意醒了。"
沈知意握着银镯的手指猛地收紧。那个总是慈眉善目的女人,此刻正躺在市中心医院的VIP病房,据说是"意外"从楼梯摔下来。
"霍沉舟守在那里?"她问。话音刚落,办公室门被轻轻敲响,助理神色慌张地站在门口。
"沈总,霍总来了,就在外面。"
听筒里的呼吸声骤然停滞。沈知意看着玻璃门外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男人穿着黑色长款风衣,头发被晨风吹得有些凌乱,眼下泛着青黑,显然一夜未眠。他手里捏着文件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我知道了。"沈知意挂断电话,将设计稿锁进抽屉,转身看向门口,"让他进来。"
霍沉舟推门而入时带了一身寒气。他径直走到办公桌前,把文件袋重重放在沈知意面前,里面的东西撞击桌面发出沉闷的响声。
"这是霍二叔挪用公款的证据。"他声音沙哑,目光紧紧锁住沈知意,"还有沈念乔和他的所有交易记录。"
沈知意没有看文件袋,反而端起桌上的咖啡抿了一口。咖啡已经凉透,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霍总想让我怎么做?把这些交给警方?"
"知意......"霍沉舟喉结滚动,下意识想去抓她的手,却被沈知意嫌恶地避开。他的动作僵在半空,眼底涌上浓重的痛苦,"我知道我以前混蛋,被猪油蒙了心......"
"现在才知道?"沈知意放下咖啡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霍总,你是不是忘了三年前我怎么求你相信我?忘了你说我嫉妒发狂,说我恶毒心肠的时候?"
每一句话都像刀子,精准地扎进霍沉舟的心脏。他踉跄着后退一步,背抵在冰凉的玻璃上,窗外的阳光照在他脸上,却暖不了他惨白的肤色。
"我知道错了,知意,真的知道错了。"他声音发颤,眼中布满血丝,"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机会?"沈知意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说不出的嘲讽,"霍总,你当初给沈念乔机会假死,给沈如意机会演戏,给霍二叔机会掏空公司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会有今天?"她站起身,一步步逼近霍沉舟,银镯随着动作轻轻晃动,"你以为这些文件就能弥补什么?弥补我被污蔑的三年?弥补我父母去世时你的冷漠?还是弥补......"
她顿住了,左手下意识抚上手腕。那里的疤痕隐隐作痛,提醒着她那个被遗忘在废弃仓库的夜晚。
霍沉舟的目光落在她的小动作上,突然想起地下室里沈念乔说的话。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那个在仓库里救我的人......真的是你?"他声音嘶哑,带着最后一丝希望的颤抖,"不是沈念乔?"
沈知意看着他,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良久,她轻轻摇了摇头,转身回到办公桌后:"霍总,这些文件我收下了。至于怎么处理,我会考虑。"她按下内线电话,"送霍总出去。"
霍沉舟看着她冷漠的侧脸,突然明白了什么。比愤怒更伤人的,是彻底的无视。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颓然地转身离开。
办公室门关上的瞬间,沈知意的肩膀猛地垮塌下来。她捂住脸,压抑已久的泪水终于决堤而出,滴落在那份名为"涅槃"的设计稿上,晕开一小片模糊的墨迹。
手机再次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顾淮之的名字。沈知意深吸一口气,擦干眼泪,接通电话,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
"巴黎的机票定好了吗?我想尽快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