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许府再次张灯结彩,红绸却不再刺目。许凌站在长姐许静怡的妆奁前,指尖拂过鎏金缠枝莲纹的嫁衣,绣线细密得不见针脚。镜中长姐正由嬷嬷簪花,珍珠步摇垂落的光晕里,她恍惚又见及顾泽大婚那日的光景——原来同样的红妆,承载的竟是全然不同的心境。
"阿凌,过来帮我瞧瞧。"许静怡的声音打断思绪。许凌抬眸,见长姐鬓边斜插的并蒂牡丹栩栩如生,嫁衣上的金线凤凰在烛光中似要振翅,与那日苏婉仪的嫁衣相比,多了几分端庄大气。她笑着上前调整珠花:"世子妃的吉服,自然是京城头一份的风光。"
迎亲的鼓乐声由远及近时,许凌立在垂花门旁。世子骑着高头大马,玄色锦袍绣着银丝暗纹,目光落在许静怡的红盖头上时,竟难得地耳尖发红。许凌望着这对璧人跨过火盆,忽然想起幼时长姐总将她护在身后,如今,也有人将她捧在掌心。
婚宴上,许凌举杯向新人致意。酒液入喉,不再是苦涩的滋味,倒泛起几分清甜。她瞥见人群中苏婉仪与顾泽并肩而坐,两人相敬如宾的模样,恰似寻常夫妻。烛火摇曳间,她终于明白,有些错过原是命运的成全。
夜深人静,许凌独自漫步至后花园。梅树新抽的枝丫上,已结出细密的花苞。她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雪,凉意转瞬即逝。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一声又一声,敲碎了往昔的执念。
此后,许家双姝之名传遍京城。长姐入主世子府,将内宅打理得井井有条;许凌则将生意版图扩至江南,所到之处,连男子都要赞一声"巾帼不让须眉"。当春日第一缕暖阳洒在许府时,许凌站在绣楼顶层,看着满城繁华尽收眼底,终于懂得——真正的圆满,从来不在别人的承诺里,而在自己一步一步走出的天地间。
暮春时节,江南烟雨如织。许凌立在绸缎庄二楼的窗前,看着运河上往来的商船,手中握着新到的云锦样本。自那日长姐大婚之后,她愈发醉心商事,如今许家的绸缎生意,早已在江南扎下根基。
“东家,顾公子求见。”伙计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许凌握着样本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如常:“请他到雅阁奉茶。”铜镜中,她将鬓边的茉莉簪正,神色平静如水。
顾泽踏入雅阁时,许凌正在品鉴新茶。青瓷茶盏中,碧螺春舒展沉浮,茶香四溢。“多年不见,别来无恙。”顾泽的声音带着几分拘谨,他望着眼前的女子,褪去了少女的青涩,眉眼间尽是从容与淡然。
许凌抬眸,浅浅一笑:“顾大人公务繁忙,怎有闲情来我这小小绸缎庄?”她的语气疏离而客气,仿佛眼前人只是个普通客人。
顾泽喉头微动,从袖中取出一个锦盒:“这是江南新出的绣样,听闻许姑娘擅理绸缎生意,特来相赠。”锦盒打开,里面是一副双面绣的百鸟朝凤图,针法精妙绝伦。
“多谢顾大人美意。”许凌接过锦盒,却并未打开细看,“只是如今我只专注生意,这些风雅之物,怕是辜负了。”她的目光落在窗外的雨幕上,远处的画舫传来隐约的歌声,更添几分寂寥。
顾泽望着她决绝的侧影,终于忍不住道:“阿凌...许姑娘,当年之事,是我负了你。”
许凌转身,神色平静:“顾大人言重了。过往之事,不过是年少懵懂。如今你我各安其位,甚好。”她走到案前,取出一份文书,“这是绸缎庄与顾府的新订单,还请顾大人过目。”
顾泽看着那工整的字迹,满心苦涩。曾经的花前月下,海誓山盟,终究抵不过岁月的消磨。他接过文书,低声道:“若有需要之处,许姑娘但说无妨。”
“顾大人客气了。”许凌将他送至门口,细雨落在她月白色的披风上,“雨大,顾大人慢行。”
望着顾泽远去的背影,许凌轻轻关上店门。茶盏中的茶水已凉,她将锦盒收入柜中,重新拿起账本。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洒在运河的波光上。那些未说完的话,未放下的执念,终究会被时光掩埋,而她的路,还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