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夏末的夜风裹着槐花香,灌进三味大学废旧古塔的实验室。苏晚棠指尖划过《拓扑学札记》泛黄的内页,那道暗红色的分形血痕在台灯下泛着细碎的光——母亲邱月车祸时攥在掌心的笔记,终究是留了半道未完成的褶皱。
“晚棠,老林的记忆又开始乱了。”林朝夕的声音混着手机电流声从身后传来,女孩抱着一沓奥数卷子推门而入,发尾还沾着傍晚暴雨的水汽。花卷举着半块没吃完的草莓蛋糕跟在后面,奶油沾在嘴角,像只偷腥的小兽般盯着桌上的量子计算机。
苏晚棠指尖一颤,笔记突然发出细微的蜂鸣。血痕处的分形图案如活物般蠕动,顺着她的指尖爬上手腕,冰凉的触感让她猛地想起母亲临终前说的话:“当分形追上时间的褶皱,记得握住属于你的那道弦。”
实验室的灯骤然熄灭。量子计算机屏幕上的黎曼ζ函数图像扭曲成克莱因瓶的形状,花卷的惊叫声被吸入旋转的光带里——苏晚棠最后看见的,是林朝夕手中的奥数合照被光染成银白色,照片里1998年的安平市福利院门牌清晰可见,而她手中的小提琴弓突然断裂,断弦迸出的火星溅进光带深处。
嗡——
耳鸣声像绷到极致的琴弦。当苏晚棠睁开眼,鼻尖是潮湿的霉味,身下是吱呀作响的铁架床,窗外飘着1998年的初雪,细雪扑在锈迹斑斑的铁栏杆上,映得床头那套蓝白校服泛着冷光。她摸向口袋,《拓扑学札记》不见了,只有半支断弦的小提琴弓躺在掌心,弓尾刻着模糊的“ST”——那是她英文名的缩写。
“这个解法不对。”
清冷的声音从走廊尽头的琴房传来。苏晚棠光着脚踩过冰凉的地砖,透过半开的木门,看见穿藏蓝色校服的少年正趴在琴凳上摆弄孔明棋,腕间缠着雪白的纱布,指尖在棋盘上敲出规律的节奏。
是裴之。
比记忆里更瘦些的少年,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黑曜石似的眼睛盯着棋盘,铅笔在草稿纸上画出复杂的图论模型:“欧拉路径需要两个奇度顶点,你这里多连了一条边。”他突然抬头,望向门口的苏晚棠,注意到她指尖残留的松香,“会拉琴?”
苏晚棠没说话,指尖无意识地蹭过琴弓断裂处。少年从琴凳缝隙里摸出半支松香弓,金属部分的分形纹路在月光下清晰可见——竟与母亲笔记里的血痕一模一样。
“在少年宫捡到的。”他起身递过来,指尖擦过她掌心的薄茧,“弦断了,但弓毛还齐整。”
琴弓触碰到掌心的瞬间,苏晚棠忽然听见细微的蜂鸣。断弦处渗出极细的血珠,滴在琴凳上的瞬间,竟晕开与笔记相同的分形图案。少年瞳孔微缩,她这才看清他腕间的纱布下,一道淡粉色的刀疤蜿蜒成同样的褶皱——像被揉皱的克莱因瓶,首尾相连,没有尽头。
“你是谁?”少年的声音沉下来,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为什么会有……”
“晚棠!”林朝夕的喊声从楼梯口传来,女孩抱着件外套冲过来,看见琴房里的少年时猛地顿住。花卷躲在她身后,盯着裴之手中的松香弓,突然指着苏晚棠喊:“你是不是偷偷把裴之哥哥的弓藏起来了!”
气氛瞬间僵住。苏晚棠注意到裴之指尖轻轻一颤,他很快低头整理棋盘,声音恢复了少年的清冽:“张叔平的集训营明天开始选拔,你们……”
“我们知道。”林朝夕上前一步,目光扫过琴凳上的分形血痕,忽然伸手握住苏晚棠的手腕,“晚棠,你的笔记……”
“不见了。”苏晚棠低声道,指尖蹭过琴弓上的“ST”,忽然想起母亲笔记最后一页的潦草字迹——“给我的小ST,当你看见分形时,记得去找穿藏蓝校服的孩子。”
雪越下越大。裴之收拾好棋盘,经过苏晚棠身边时忽然顿住,从校服口袋里掏出颗水果糖塞给她,包装纸是草莓味的红:“福利院的早餐只有馒头,明天记得带糖。”
他转身时,校服后襟扫过她的指尖。苏晚棠盯着掌心的糖,听见林朝夕在耳边低语:“他刚才画的图论模型,和老林在草莓世界教我们的……一模一样。”
深夜,苏晚棠躺在铁架床上,指尖捏着那半支松香弓。窗外的月光穿过分形血痕,在墙上投出旋转的莫比乌斯环——她忽然想起少年递弓时,自己闻到的淡淡雪松味,像极了草莓世界裴之办公桌上那瓶永远没盖紧的雪松香水。
琴弓断裂处又渗出一滴血,滴在床头的校服上,晕开的分形图案里,隐约浮现出“裴之”两个字的笔锋。远处的琴房传来细碎的琴声,是《雨滴》的前奏,却在某个小节突然转调,变成了母亲常哼的那首无名曲——那是用微分方程谱成的旋律,此刻在雪夜里流淌,像根细细的弦,将两个世界的月光悄悄系在一起。
她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微笑,想起笔记里夹着的老照片——1998年的安平市福利院,穿藏蓝校服的少年站在银杏树下,手中握着半支断弦的小提琴弓,弓尾的“ST”在阳光下闪着光。
原来命运的分形,早在二十年前就已埋下伏笔。而她此刻攥着的,不仅是半支琴弓,更是跨越时空的,那道属于她的弦。
窗外,少年的琴声停了。苏晚棠摸着校服口袋里的草莓糖,忽然听见自己心跳的节奏,竟与墙上的分形投影同步——一下一下,敲在1998年的雪夜里,像句未说出口的开场白。
这是故事的开始。关于分形与时间,关于琴弓与琴弦,关于草莓世界的苏晚棠,和芝士世界的裴之——在奥数集训营的选拔日到来前,他们的命运,早已在数学的褶皱里,悄然相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