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市少年宫的奥数集训营选拔考场设在顶楼礼堂,阳光透过老式玻璃窗洒在木质地板上,映得张叔平手中的点名册泛着暖黄。苏晚棠捏着准考证,指尖还残留着清晨裴之塞给她的草莓糖纸的触感——那男孩站在福利院门口,校服领口微微敞开,腕间的纱布换成了蓝色绷带,看见她时轻轻晃了晃手中的糖罐。
“37号,苏晚棠。”张叔平的声音打断思绪。苏晚棠抬头,看见讲台边的黑板上画着哥尼斯堡七桥问题的示意图,而她的“考题”,竟是摆在礼堂中央的全息投影——微型河流穿流而过,七座木桥横跨其上,桥板上分别标着不同的奇度顶点。
“用图论解法,限时半小时。”张叔平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台下紧张的少年们,“允许使用任何辅助工具。”
林朝夕坐在后排冲她眨眼,花卷正偷偷往嘴里塞饼干。苏晚棠深吸口气,从帆布包里掏出那半支松香弓——昨晚她在弓尾缝隙里发现了极小的刻痕,竟是母亲笔记里的分形公式。
琴弦的震颤从掌心传来。当她将弓毛贴在礼堂的金属扶手上,哼起《雨滴》的副歌时,空气中突然泛起涟漪。全息河流里的水分子被某种频率激活,荧光粉顺着她的哼鸣凝聚,在水面画出欧拉路径的轨迹——七座桥的顶点随着旋律闪烁,最终在河中央形成完整的哈密顿回路。
“有意思。”
低笑从右侧传来。苏晚棠转头,看见裴之不知何时坐在她斜后方,手中的几何画板同步生成着分形维度的计算过程,笔尖在屏幕上画出的莫比乌斯环,恰好套住她的声波轨迹。他腕间的绷带滑下少许,刀疤在阳光下泛着淡粉,像道未愈合的时空裂缝。
张叔平的脚步声近了。裴之忽然抬手,指尖在几何画板上快速敲击,屏幕上的公式瞬间转换成最基础的图论解法——仿佛刚才的分形计算只是错觉。苏晚棠愣住,却听见他压低声音,带着少年特有的清冽:“张老师不喜欢太‘花哨’的解法。”
话音未落,张叔平已经站在她面前,盯着水面的荧光路径:“用音乐频率推导欧拉路径,是邱月教授的思路?”
苏晚棠指尖一颤。母亲的名字从陌生人口中说出,像根细针轻轻扎进心脏。她抬头,看见裴之正望着她,黑曜石般的眼睛里藏着某种了然——原来他早就知道,知道她来自哪里,知道这半支弓的渊源。
选拔结束时,林朝夕蹦跳着过来,手里攥着花卷的准考证:“我们都过了!刚才看见裴之给你递画板,他是不是……”
“我去趟琴房。”苏晚棠打断她,指尖捏着松香弓往走廊尽头跑。午后的阳光把琴房的影子拉得老长,她刚推开门,就看见裴之靠在窗边,手中转着支银色钢笔,笔帽上刻着小小的分形图案——和她母亲笔记的扉页一模一样。
“你早就知道我来自草莓世界。”苏晚棠关上门,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颤音,“那支弓,还有你的刀疤……”
“七年前,有个穿白裙的女人来过福利院。”裴之忽然开口,钢笔在窗玻璃上画出莫比乌斯环,“她给了我这支弓,说‘当分形血痕重现时,找到和我长得一样的女孩’。”他转身,目光落在她腕间若隐若现的血痕上,“她叫邱月,对吗?”
苏晚棠猛地吸气。母亲的名字再次被提起,而眼前的少年,竟藏着她跨越时空的嘱托。她忽然想起笔记里夹着的老照片——照片上的母亲蹲在福利院门口,正把一支琴弓递给穿藏蓝校服的小男孩,而男孩身后的银杏树上,挂着“安平市少年宫奥数集训营”的木牌。
“她还说,”裴之忽然走近,指尖几乎要触到她腕间的血痕,“如果遇见一个能用音乐解数学题的女孩,就把这个给她。”
他从校服内袋掏出张泛黄的纸条,展开来,是母亲的字迹:“给晚棠——当你看见这行字时,记得芝士世界的裴之,是你永远可以信任的锚点。”
纸页在风中轻颤。苏晚棠忽然发现,纸条边缘的剪痕竟与自己手中的琴弓断口严丝合缝——就像莫比乌斯环的两端,看似分离,却在时空的褶皱里,早已连成一个完整的环。
“为什么帮我?”她仰头望着眼前的少年,发现他比自己高了半个头,校服领口还沾着清晨喂福利院小猫时的奶渍,“你明明可以……”
“因为你母亲说,我们的‘锚点’是同一样东西。”裴之晃了晃手中的钢笔,笔帽分形图案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数学,还有……”他忽然顿住,耳尖泛起可疑的红,别过脸去,“总之,集训营明天开始,张老师会安排双人课题——”
“所以你刚才在考场帮我改公式,是怕张叔平发现我来自草莓世界?”苏晚棠忽然笑了,指尖蹭过纸条上母亲的签名,“那你呢?芝士世界的裴之,为什么会知道草莓世界的事?”
窗外传来麻雀的啼叫。裴之沉默许久,忽然掀开校服袖口,露出那道蜿蜒的刀疤——在阳光底下,刀疤竟慢慢浮现出淡金色的分形纹路,像活物般顺着血管攀爬,最终在手腕内侧聚成一个极小的克莱因瓶图案。
“七年前,我掉进过时空裂缝。”他低声道,“在草莓世界待了三个月,见过……另一个我。”
苏晚棠猛地抬头。记忆里草莓世界的裴之,总在实验室熬到凌晨,办公桌上永远有杯冷掉的黑咖啡,而他解黎曼猜想时转笔的习惯,竟和眼前的少年一模一样。
“他说,芝士世界的我,手腕会有一道分形刀疤。”裴之指尖划过纹路,“还说,如果遇见一个叫苏晚棠的女孩,一定要保护好她——因为她的锚点,是连接两个世界的关键。”
风掀起窗帘。苏晚棠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当分形追上时间的褶皱,记得握住属于你的那道弦。”此刻眼前的少年,手中握着的,分明是母亲跨越时空递来的弦,而他藏蓝校服上的分形密码,早已在命运的棋盘上,为她摆好了第一步棋。
“明天的双人课题,选我。”裴之忽然塞给她颗草莓糖,和清晨那颗的包装纸一样红,“张老师喜欢看‘势均力敌’的组合,而我们……”他晃了晃手中的几何画板,屏幕上是刚画好的七桥问题分形解法,“天生该是一组。”
苏晚棠捏着糖,看着少年转身时带起的风掀起他的校服后襟,露出一小截腰线——和草莓世界的裴之一样,右侧腰窝处有颗极小的痣,像颗落在雪地里的草莓籽。
礼堂里传来花卷的喊声,说林朝夕在楼下等她。苏晚棠将纸条小心地折好塞进内袋,指尖蹭过琴弓上的“ST”——原来母亲早就知道,知道她会在1998年的冬天,遇见一个叫裴之的少年,他藏蓝校服上的分形密码,是跨越时空的,最温柔的伏笔。
走出琴房时,夕阳把少年的影子拉得老长。裴之站在楼梯口,回头望她,腕间的分形刀疤在余晖里泛着柔光,像道即将愈合的时空裂缝。而她知道,从接过那半支琴弓开始,属于他们的故事,就在奥数集训营的课题里,悄悄翻开了新的一页——
关于数学,关于时空,关于藏蓝校服上的分形密码,和草莓糖纸包裹着的,少年未说出口的那句“欢迎来到芝士世界,我的锚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