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十四年的春天,傅恒奉命出征准噶尔。消息传来时,苏婉凝正在窗前修剪花枝,听到消息的瞬间,手中的剪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花枝上的刺扎进了指尖,渗出细小的血珠,她却浑然不觉。
“娘娘,您怎么了?”若竹连忙上前,拿出帕子为她包扎伤口,“不过是傅大人出征,您何必如此紧张?”
婉凝摇了摇头,眼眶泛红:“我只是……担心边关苦寒。”
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像被掏空了一般。准噶尔战事凶险,傅恒虽是将门之后,可这毕竟是他第一次独自领兵出征,刀剑无眼,谁能保证平安归来?她想起当年他说要护她一生一世,如今却要奔赴生死未卜的战场,而她身为皇妃,连一句叮嘱都不能说。
傅恒出征前夜,婉凝辗转难眠。她悄悄起身,在灯下写了一封信,字里行间都是叮嘱与牵挂,可写好后却又撕碎了——她不能送,也不敢送。这深宫之中,处处都是眼线,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第二天一早,傅恒领兵出发的消息传遍紫禁城。婉凝站在宫墙上,望着远处浩浩荡荡的军队,目光在那道熟悉的身影上停留了许久。傅恒骑在马上,穿着银色的铠甲,身姿挺拔如旧,只是在经过宫墙下时,他微微抬头,目光与她在空中交汇。
那一眼短暂得如同错觉,却包含了千言万语。婉凝看到他眼中的不舍与决绝,看到他悄悄抬手,按了按腰间——那里挂着她当年送他的平安符,用她的头发和着红线绣成的。
军队渐渐远去,消失在路的尽头。婉凝站在宫墙上,直到日头西斜才缓缓走下。回宫的路上,她路过御花园的梅树,看到树下有一朵被风吹落的梅花,花瓣上还沾着露水,像一滴未干的泪。
傅恒走后,婉凝的日子变得更加漫长。她每日关注着边关的战报,听到小胜的消息便暗自欢喜,听到战事胶着便彻夜难眠。皇上看出了她的心事,却只当她是关心国事,还笑着夸她“贤良淑德”。
三个月后,战报传来——傅恒大败准噶尔军队,即将凯旋。宫中一片欢腾,婉凝却在听到消息的瞬间,心头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果然,当晚就传来密报:傅恒在追击敌军时中了埋伏,身中数箭,昏迷不醒。
婉凝如遭雷击,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她不顾宫规,连夜求见皇上,跪在养心殿外,任凭雨水打湿衣襟,苦苦哀求皇上派最好的太医去边关。
皇上看着跪在雨中的她,脸色阴沉:“你如此关心傅恒,就不怕朕治你的罪?”
婉凝抬起头,雨水混着泪水滑落:“臣妾不敢,只是傅大人是国之栋梁,若有不测,实乃大清之损失。”
皇上沉默了许久,终究还是叹了口气:“罢了,朕派太医院院判即刻前往。”
婉凝磕头谢恩,回到宫中时已是深夜。她坐在窗前,一夜未眠,手中紧紧攥着那半支断簪,指尖被簪尖划破,鲜血染红了衣袖也浑然不觉。
半个月后,傅恒平安归来的消息传到宫中。婉凝赶到城门口迎接,却只能远远地看着他被抬进轿子,脸色苍白如纸,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她想上前,却被侍卫拦住,只能眼睁睁看着轿子远去,泪水模糊了视线。
傅恒休养期间,婉凝托若竹送去了许多补品,却都被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她知道,他还在怨她,怨她当年的决绝,怨她如今的身份。可她有什么办法?朱墙高耸,皇权如山,她不过是这深宫中的一颗棋子,身不由己。
傅恒痊愈后,第一件事便是入宫谢恩。在养心殿外,他与前来给皇上请安的婉凝不期而遇。四目相对,千言万语都堵在喉头,却终究什么也没说。
擦肩而过的瞬间,傅恒低声说了一句,声音轻得像风:“那支簪子,我修好了。”
婉凝的脚步一顿,回头望去时,傅恒已经走进了养心殿,只留下一道挺拔的背影。她抬手摸了摸发间,那里插着一支新的玉簪,是皇上赏赐的,簪头雕着龙凤呈祥,却再也没有了当年梅花的香气。
夕阳西下,余晖洒在朱墙上,将宫墙染成了血色。婉凝站在原地,望着那道紧闭的宫门,终于明白,有些错过,便是一生;有些爱恋,注定只能埋在朱墙之下,随着岁月一同腐朽,化作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