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九门

长沙城的初雪总是带着缠绵的湿意，落在梨园的青瓦上，簌簌地像谁在低声说话。八岁的二月红裹紧棉袄，看着廊下竹椅上的小姑娘，她正捧着暖炉打盹，脸颊冻得泛着淡淡的粉。这是阿念，父亲故友的女儿，自小体弱，被送到梨园养病已有半年。

“阿念，进屋睡。”二月红走过去，轻轻摇了摇她的胳膊。阿念睁开眼，睫毛上沾着细碎的雪花，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等你练完功呀，说好今天教我唱《思凡》的。”她的声音软软糯糯，带着病后的轻颤，却总能让二月红的心瞬间软下来。

从那天起，二月红的练功时间总多了个小小的观众。他练身段，她就数着青砖上的冰花；他吊嗓子，她就用炭笔在纸上画他的影子；他被师父罚跪，她就偷偷把暖炉塞到他怀里，自己却冻得指尖发红。十二岁那年冬天，阿念咳得厉害，整夜不能安睡，二月红揣着攒了三个月的月钱，跑遍长沙城的药铺，回来时棉鞋湿透，膝盖全是冻疮，却把最贵的药材紧紧护在怀里。

“等开春了，我带你去看湘江的桃花。”他守在药炉边煎药，药香混着雪松香飘满小屋。阿念靠在床头笑，眼底却蒙着一层雾：“二月哥哥，要是我等不到开春呢？”二月红手一抖，药勺差点掉在地上，他强装镇定：“胡说什么，你还要看我成角儿，看我唱遍长沙城呢。”

可阿念终究没能等到开春。元宵刚过，她躺在二月红怀里，呼吸越来越轻，手里攥着颗用红绳串起的梅花籽：“这是……去年你给我的……种下去……等开花了……就像我在陪你……”话没说完，那只冰凉的手就垂了下去。窗外的雪下得更大了，掩埋了梨园的脚印，也掩埋了二月红整个青春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