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梅落无声，戏腔永存

长沙城的梅花开了又谢，转眼已是十年。梨园的戏台依旧搭在那里，只是再也没有谁能唱出二月红那般婉转又悲怆的戏腔。有人说二爷是为情所困，有人说他是被宿命捉弄，只有真正懂他的人才知道，他这一生，都困在一场名为“遗憾”的旧梦里。

张启山时常会来梨园坐坐，看着那棵早已枯死的梅树发呆。树下的泥土里，埋着二爷临终前交给他的东西——一颗被摩挲得光滑透亮的梅花籽，和一双绣着石榴花的布鞋。他总想起二爷最后说的话：“启山，有些人错过了就是一辈子，有些梦碎了就再也拼不回来了。”那时二爷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却藏着惊涛骇浪般的痛。

陈皮后来成了九门里最狠厉的角色，却唯独不敢靠近梨园半步。他还记得小时候，师娘丫头总把二爷送的桂花糕偷偷塞给他，说：“陈皮，你师父心里苦，咱们要好好待他。”他也记得师父在丫头坟前枯坐的模样，和在阿念牌位前焚香时的虔诚。他这一辈子都没懂，为什么师父心里装着两个人，最后却连一个都留不住。

长沙城的老人们还在传着二月红的故事，说他痴情，守着青梅竹马的回忆过了一生；说他凉薄，辜负了那个为他耗尽心力的丫头。可谁也不知道，在某个飘雪的深夜，二爷曾独自坐在戏台上，对着空无一人的台下轻声说：“阿念，丫头，对不起。”戏腔里的颤抖，比寒冬的风更让人刺骨。

有人在城郊发现了一座无名的坟，坟前没有碑，只有两株并蒂而生的花，一株开着月白色的花，像极了阿念最爱的模样；一株结着小小的红果，像丫头总放在面里的甜枣。每年花开时节，总会有戏班的学徒远远看见，坟前似乎站着三个模糊的身影，一个红衣戏子，一个月白长裙的姑娘，一个系着围裙的姑娘，他们笑着说话，像从未分开过。

时光带走了长沙城的动荡，也冲淡了许多记忆，可二月红的故事，却像戏文里的经典段落，被一代又一代人口耳相传。人们在他的戏里看悲欢离合，在他的故事里品爱恨嗔痴，却很少有人知道，那水袖翻飞的惊艳背后，是怎样的一生孤寂；那婉转缠绵的戏腔里，藏着多少无法言说的遗憾。

梅落无声，戏腔永存。或许对二月红来说，死亡不是终点，而是终于能卸下所有枷锁，去往那个有阿念的桃花纷飞、有丫头的烟火人间的世界。那里没有病痛，没有分离，只有他唱了一辈子的“从一而终”，和那句迟到了太久的——

“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