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木档案柜倒塌的巨响在空荡的阅览室里回荡。李云哲将林墨微护在身下时，后背撞上铁架发出闷响，她听见他喉间溢出的痛哼，混杂着木屑飞溅的簌簌声。尘埃在光柱里浮沉，像十年前那个暴雨夜，他背着她跑过绣坊天井时，溅起的雨水泥浆。
「你怎么样？」林墨微挣扎着抬头，指尖触到他后颈黏腻的温热。李云哲推开压在身上的抽屉，露出里面散落的牛皮纸文件，某页泛黄的质检报告边缘，果然印着母亲苏晚卿的签名——那是她特有的瘦金体，连勾笔都带着绣兰花时的婉转。
「2008年6月的这批云锦，检测出含有金缕阁秘传的矿物颜料。」李云哲捡起报告，指腹擦过签名处的水痕，「但同期入库记录显示，琳琅绣坊根本没有采购过这种颜料。」林墨微的视线落在报告附件上，那张模糊的监控截图里，母亲正将一卷布料交给某个戴鸭舌帽的男人，帽檐阴影里露出的手腕，戴着和李云哲父亲同款的百达翡丽。
阅览室的门突然被推开，管理员举着钥匙大喊：「你们怎么还在……」话音未落便看见倒塌的档案柜，脸色骤变。李云哲迅速将报告塞进林墨微的帆布包，顺势握住她冰凉的指尖：「抱歉，我们会赔偿所有损失。」
走出档案馆时，暴雨突然倾盆而下。李云哲将西装外套披在她肩上，雪松香水混着雨水的味道，让她想起十岁那年，他把参加绘画比赛的奖牌塞进她手里，奖牌背面刻着：「给我的小绣娘」。如今那枚铜牌被她熔进了银戒，戒壁内侧的「YZ」早已被摩挲得发亮。
「去我工作室躲雨吧。」李云哲拦腰抱起她，避过积水中的碎玻璃。林墨微埋在他颈窝，听见他心跳如擂鼓，和十年前在阁楼里，他偷吻她脸颊时的节奏一模一样。工作室在老城区的民国小楼里，玄关处挂着幅巨大的数码刺绣，绣的是苏州地图，每个地标都用二进制代码写成。
「这是……」她指着地图上琳琅绣坊的位置，代码组合起来正是她的生日。李云哲递来毛巾，指节擦过她耳垂的水珠：「三年前开始绣的，本想等找到纹样真相就送给你。」茶几上放着个上锁的铁盒，盒身刻着半朵玉兰，和她围裙口袋里的杏核严丝合缝。
林墨微摸出杏核塞进锁孔，铁盒应声而开。里面不是纹样，而是一沓未拆封的信，信封上是她母亲的笔迹，收信人写着「云哲亲启」。最新的一封邮戳是2013年，正是母亲去世前三个月。李云哲的手指停在信封封口的玉兰蜡印上，声音突然沙哑：「我父亲说这些信是勒索信，让我永远别打开。」
雨声突然变成重低音，敲打在彩绘玻璃上。林墨微拆开第一封信，信纸边缘用银线绣着半朵玉兰，和嫁妆箱里的云锦纹样相同。信里没有提到纹样，只写着：「云哲，阿微今天学会了虚实针，说要给你绣个能转的齿轮。」第二封信写于暴雨夜：「阿微发烧了，喊着要找她的云哲哥哥，你父亲却让人送来解约书……」
铁盒里的最后一封信掉在地上，信封里滑出张X光片。林墨微捡起时浑身一颤——那是母亲的肺部扫描图，右肺有明显的阴影，报告日期是2008年5月，恰好在纹样被盗之前。李云哲突然蹲下身，手撑在茶几边缘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的血滴在X光片上，染红了母亲肺部的病灶。
「你生病了？」林墨微扶住他摇晃的身体，看见他衬衫领口露出的医疗手环。李云哲摇头，从口袋里摸出个药瓶，瓶身标签被磨得模糊，只看得见「靶向药」三个字。窗外的雷声响起来，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腕，银戒硌进两人掌心：「我父亲当年用你母亲的病要挟她，让她偷纹样换医药费。」
工作室的落地灯突然熄灭，黑暗中只有X光片上的病灶在幽光中发亮。林墨微想起母亲去世前总说胸口疼，却一直说是老毛病。李云哲的呼吸喷在她颈间，带着药味的苦涩：「我查过，金缕阁当年的财务报表显示，有笔巨额匿名捐款流向了苏绣非遗保护基金，捐款人信息被加密了……」
手机突然震动，是绣坊的老管家发来的微信，附着张老照片：少年李云哲站在中药房门口，手里提着给苏晚卿的补药，背后的墙上贴着金缕阁的招聘启事。林墨微放大照片，看见他裤袋里露出的信封一角，正是母亲常用的玉兰花信纸。
暴雨在午夜渐歇，林墨微从李云哲的工作室出来时，看见巷口停着辆黑色轿车。车窗摇下，露出金缕阁现任董事长李宏涛的脸，他指间的雪茄明灭：「林小姐，令堂的病，当年多亏了云哲偷偷买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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