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勇的头极其沉重地、似乎耗尽全身力气般,向方伟奇这边极其轻微地侧了侧。
破碎玻璃的反光下,他脸上的血色消失得干干净净,嘴唇没有一丝颜色,干裂出几条细小的血痕。
额角也被什么东西划破了,一道细细的血线蜿蜒而下。
他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去看方伟奇。那双刚刚经历了惊涛骇浪般“瞳孔地震”的眸子,此刻被浓密染血的睫毛遮蔽了大部分,里面翻涌的情绪被强行按下,只剩下一片死寂到极点的灰败和…某种极力克制的痛楚?他的嘴唇几不可察地翕动了一下,没有发出声音。
轰隆!
救援工具启动的液压泵声猛地响起!
车门终于被强行撬开了一个大口子!
新鲜的空气混杂着浓烈的焦糊味和血腥气猛地涌了进来。几只有力的手伸了进来。
方伟奇“小心他腰!左后腰受伤了!玻璃!小心玻璃!”
方伟奇被强行往外拽的时候,几乎是吼破了嗓子提醒!
他死死盯着李文勇被扭曲金属和破碎内饰卡住的身体,尤其盯着那大片刺目的深红!
救援人员动作尽量利索地清理卡住李文勇的障碍物。
当一段被挤压弯曲、末端形成尖锐锯齿状的粗壮车窗框钢条,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从卡住的位置被小心取出时——
方伟奇的胃猛地一阵剧烈的翻搅!差点当场吐出来!
那根带着锯齿般撕裂断口的、血迹斑斑的钢条尾部,赫然粘连着一小块染血的、本应在李文勇T恤上的黑色布料!
破碎的边缘!
新鲜的血肉组织!
甚至还有一点惨白的——碎骨渣?!
方伟奇“呃——”
方伟奇猛地用手捂住嘴,强烈的恶心感和灭顶的恐慌攫住了他!
目光再次回到李文勇的左后腰——那道早已被鲜血浸透、湿淋淋紧贴在皮肤上的衣料位置,因为障碍物的移开而暴露更多!那深色的血迹中心似乎被硬生生挖走了一块?!
血!还在汩汩地往外冒!顺着座椅流淌!
蒋正阳“担架!快!”
救援人员的吼声带着急切。
方伟奇被半扶半抱地弄出了变形的跑车残骸。刚站在坚实的地面上,腿一软,差点直接跪下去。
有人拿着纱布要给他擦额角的血,被他粗暴地一把挥开!他一把推开搀扶的人,跌跌撞撞就朝着李文勇那边扑过去!
李文勇已经被小心翼翼地抬了出来,放在担架上。他双眼紧闭,脸上没有一点人色。嘴唇是那种近乎透明的惨白。
黑色的T恤下摆左腰侧的位置,那块被挖掉一大片的豁口触目惊心!
深红的、甚至能看到筋膜纹理的可怕伤口暴露出来,创口边缘沾满了玻璃碎屑和不知名的金属残渣!
急救人员正飞快地在他腰腹位置缠绕弹力止血带,纯白的绷带刚一缠上去,立刻被大股涌出的鲜血浸成鲜红!
方伟奇“李文勇!李文勇你醒醒!”
方伟奇扑到担架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哪里还有半点少爷的嚣张气焰?他看着那不断被鲜血渗透的止血带,看着李文勇那毫无生气的脸,巨大的恐惧像是冰冷的蛇缠绕全身。
李文勇的眼睫似乎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紧蹙的眉头拧得更紧。
失血过多带来的冰冷和剧烈的疼痛让意识在深海中沉浮挣扎。
方伟奇那惊恐到变形的呼喊,像是隔着厚重的水面传来。
方伟奇“看着我!李文勇!不准睡!听到没有!”
方伟奇看着急救人员飞速地将李文勇抬上闪烁着刺眼蓝灯的救护车,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跟着爬了上去!救护车门砰地关上!
狭小的空间里,刺耳的警笛声被隔绝了一部分,引擎咆哮起来,车身开始剧烈晃动。浓烈的消毒水和血腥味混合在一起,呛得人无法呼吸。
急救员动作飞快地给李文勇接上氧气面罩,又快速建立静脉通道,生理盐水开始滴落,同时更急促地处理着那个狰狞的伤口。
#蒋正阳“伤员失血过快!加快输液!通知手术室准备!”
#蒋正阳“腰腹贯穿伤!怀疑玻璃和金属异物残留!脏器情况不明!腹腔开放性损伤!”
#蒋正阳“心率在掉!血压太低!”
仪器发出让人心悸的尖锐滴答声。
方伟奇瘫坐在救护车冰凉的地板上,靠着车厢壁,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他看着李文勇躺在那里,像一尊即将破碎的雕像。氧气面罩上模糊了一小片微弱的白气。
方伟奇“对不起……对不起……”
方伟奇的眼泪完全不受控制,混合着冷汗和尘土,滑过他狼狈不堪的脸颊,
方伟奇“都怪我……是我太慢……不然你……”
李文勇依旧没有睁眼。他像是被拖入了更深的黑暗和剧痛之中,只有微弱的、艰难的呼吸声在面罩下响着。
方伟奇“李文勇!你他妈给老子撑住!”
方伟奇猛地凑到担架旁,死死盯着李文勇紧闭的双眼,眼泪大颗大颗砸在李文勇冰凉的手背上。他失态地吼着,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泣血,
方伟奇“不准死!听到没有!你……你还欠老子十个保镖合同!我还没让你滚蛋呢!别想跑!你不是牛逼吗?!不是无敌战神吗?!躺下装什么死狗!”
急救员急道
#蒋正阳:“家属别让伤员激动!他需要……”
方伟奇“你不准睡!”
方伟奇根本听不见旁边的话,他已经被巨大的恐惧完全支配,他一把抓住李文勇放在身侧、冰冷僵硬的手指!那指尖的温度冰得吓人!让方伟奇的心瞬间沉入冰窟!他攥得更紧!仿佛要把自己的体温和生命力强行输送给这具不断流失温度的躯体!
方伟奇“看着我!李文勇!看着我!”
他摇晃着李文勇的手臂,徒劳地想唤醒他。
李文勇的眉头皱得更紧,极其微弱的气息声在氧气面罩下变得急促了一丝。他的指尖,在方伟奇滚烫的、带着颤抖和冷汗的手心里,好像极其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细微到让人以为是错觉。
方伟奇“只要你不死!”
方伟奇盯着李文勇紧闭的、毫无血色的脸,牙齿咯咯作响,混合着哽咽,几乎是吼出了那句在混乱思绪中、在灭顶恐惧里冲口而出、如同割肉般剜心的承诺——一个方伟奇式幼稚又可笑的、却又蕴含着他此刻所有崩溃和绝望的交换:
方伟奇“老子准你扣我十年零花钱!!”
吼声在狭小颠簸的救护车里回荡,震得急救员手里的器械都顿了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