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硬着头皮去了学校。一整天都浑浑噩噩,像飘在云端,又像沉在深海。老师讲课的声音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
直到下午第一节课,班主任环视教室,眉头微皱:“咦?黄朵朵同学怎么没来?她一向很准时,也从没请过假啊。”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激起了涟漪。
“是啊,朵朵班长呢?”
“早上就没看到她。”
“奇怪,她从来不这样的……”
“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教室里议论声嗡嗡作响。我死死低着头,背脊僵硬得像一块钢板,恨不得把头埋进课桌抽屉里。心里有个声音在疯狂尖叫:蠢货!当然是因为她死了!死得透透的了! 报警?不!绝对不行!郑贤宇他爸是警察厅厅长,他妈是享誉世界的艺术家!捏死我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我不能被卷进去!绝对不能!
可……一股病态的好奇心像毒蛇一样悄然探出头。就算……偷偷看一眼,看看那个杀人凶手此刻是什么表情,应该……没关系吧?就一眼!我拼命压抑着狂跳的心脏,用尽全身力气控制着眼球的转动,极其缓慢、极其隐蔽地,将余光投向斜前方那个耀眼的位置。
砰!
我的心脏在那一刹那停止了跳动!
郑贤宇正转过头!那双平时总是盛满温和笑意的眼睛,此刻像淬了寒冰的利刃,带着一种穿透一切的、令人胆寒的凌厉与威慑,直直地、精准地撞上了我偷窥的视线! 那眼神冰冷、锐利、充满审视,仿佛瞬间剥开了我所有的伪装,看到了我昨夜藏身于黑暗中的狼狈!
昨晚他勒死黄朵朵时的狠戾,拳头砸碎骨头时的疯狂,刀刃刺入血肉时的嗜血表情……所有恐怖的画面如同海啸般瞬间涌入我的脑海!我几乎要尖叫出声!巨大的恐惧扼住了我的喉咙,冷汗瞬间从额角、后背疯狂渗出,手脚冰凉!
他发现我了?!他知道了?!
我用尽毕生的力气,强迫自己在那可怕的目光下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假装只是随意地扫过,然后极其“自然”地、僵硬地将视线移开,重新死死钉在摊开的、一片空白的课本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咚咚咚的声音震得我耳膜发疼。
冷静!楚月生!冷静!他不可能知道!他只是在看后面!或者只是巧合!对!一定是巧合! 我拼命地进行着心理博弈,试图说服自己,但额角的冷汗却不受控制地汇聚、滴落,砸在课本上,晕开一小团深色的湿痕。
“哈哈哈,该不会朵朵被外星人抓走了吧?” 一个男生开玩笑的声音响起。
这句话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神经上!煎熬!无比的煎熬!我攥紧了手中的中性笔,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的软肉里,留下月牙形的血痕,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蠢货!一群蠢得像猪猡的同学!哪壶不开提哪壶!闭嘴!都给我闭嘴! 我在心里疯狂地诅咒着,每一个毛孔都在尖叫着想要逃离。
就在教室里的议论声越来越嘈杂,不安的气氛开始蔓延时——
“老师。” 郑贤宇清朗的声音响起,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他站了起来,脸上挂着那标志性的、温和又略带歉意的微笑,仿佛刚才那冰冷的一瞥只是我的错觉。“抱歉,忘记跟您说了。朵朵她昨晚突然有点发烧,不太舒服,今天在家休息。她让我帮她请个假。”
“哦,原来是这样!” 班主任松了口气,“难怪没消息。好的,知道了。”
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男生们发出暧昧的“哦~”声,女生们则交换着“果然如此”的眼神,脸上都带着“我懂”的揶揄笑容。
生病?在家休息? 我低着头,嘴角却不受控制地扯出一个扭曲的、冰冷的弧度,内心充满了恶毒的快意和嘲讽的冷笑。是啊,她病得可重了,重到再也醒不过来,永远、永远都不会再来学校了!郑贤宇,你这个披着人皮的恶魔!
煎熬的一天终于熬到了放学铃声响起。我几乎是弹跳起来,抓起书包就想往外冲,只想立刻逃离这个充满郑贤宇气息的、令人窒息的空间。
“楚月生!” 班主任的声音像一道锁链,瞬间捆住了我的脚步。“你留下,还有值日组的几个同学,今天大扫除!”
“老师,我……” 我试图找借口。
“快点,别磨蹭!就你动作慢!” 班主任不容置疑地挥挥手。
完了!我如坠冰窟!只能认命地抓起扫把,用前所未有的速度拼命挥舞,眼睛却死死盯着教室门口,耳朵竖起来听着每一个脚步声。每一秒都像在油锅里煎熬!郑贤宇……他走了吗?他会不会也留下?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再次缠绕上来。
万幸!郑贤宇和他的朋友们有说有笑地离开了,没有回头看我一眼。我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点点。终于,在我近乎疯狂的清扫下,任务完成了。我几乎是扑向教室后门,只想立刻消失!
刚冲出教室门,左拐进通往楼梯的走廊——
一只温热、有力的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重重地按在了我的左肩上!
我的身体瞬间僵直!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楚同学,” 一个熟悉到令我灵魂都在颤抖的声音,带着一丝诡异的、仿佛刻意拉长的温柔腔调,在我身后响起,那声音钻进耳朵,像毒蛇在嘶嘶吐信,又像丧钟在耳边敲响,“这么着急……要逃到哪里去啊?”
我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得肺部生疼。灾难降临了! 大脑在疯狂报警!但仅存的理智在尖叫:这里是学校!走廊那头还有人!他不敢!他不敢在这里动手! 我拼命给自己下着心理暗示,强迫自己转过身,脸上努力挤出一丝茫然和疑惑,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干:“郑、郑贤宇同学?有事吗?”
郑贤宇就站在我面前,脸上依旧是那无懈可击的、阳光般温暖的笑容,仿佛昨夜那个浑身浴血的修罗只是我的幻觉。
他微微歪着头,眼神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心”:“看你今天一整天都魂不守舍的,脸色也很差。昨晚……是不是在外面遇到什么事了?很晚才回家吧?”
他在试探!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心全是冷汗。“没……没什么事。” 我垂下眼,避开他看似温和实则锐利的目光,“就是……有点不舒服,睡得晚了些。”
“哦?真的只是不舒服?”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身体微微前倾,带来无形的压迫感,“我看你好像很累的样子。回家路上没遇到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没有!什么都没有!” 我的声音因为急切而拔高了一点,随即又强压下去,“可能是没睡好,有点恍惚。谢谢关心。” 我试图结束对话,脚步微微向后挪动。
“这样啊……” 郑贤宇点点头,笑容不变,眼神却像探照灯一样在我脸上逡巡,“没事就好。身体要紧,早点回家休息吧。”
他似乎放弃了?紧绷的神经刚要松懈一丝——
“啊,对了!” 就在我转身,准备迈步逃离的瞬间,郑贤宇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声音轻快地叫住了我。
我的脚步猛地顿住!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我!
他看着我僵硬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个更深、更诡异的弧度,声音清晰地穿透了不算安静的走廊空气,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残忍戏谑:
“楚同学,你刚刚说……昨晚没有回家,对吧?”
轰——!!!
如同五雷轰顶!一万头草泥马在我脑子里奔腾践踏!我中计了!被他套话了!他刚才故意用“很晚才回家”模糊时间概念,而我慌乱中那句“睡得晚了些”,在他说出“没有回家”这个明确指控时,瞬间变成了最致命的破绽!
冰冷的恐惧如同实质的毒液,瞬间从脚后跟疯狂上窜,席卷全身每一根神经末梢!头皮炸裂!四肢百骸都在尖叫!完了!他知道了!他一定知道我在现场!他一定会杀了我灭口!就像杀死黄朵朵一样!
我甚至能想象出自己倒在血泊中,被他用刀疯狂捅刺的画面!他会选择在哪里动手?走出校门后那条僻静的小路?还是……就在下一个无人的拐角?背后的视线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钢针,刺得我脊背生疼,仿佛下一秒那致命的铁钳就会再次勒上我的脖子!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大脑在极度的恐惧中反而开始超负荷运转,无数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逃跑?他就在身后,跑不掉!呼救?走廊那头的人早已走远!求饶?对这个恶魔有用吗?绝望如同深渊,即将把我吞噬。
不!
一个疯狂、决绝、带着自毁倾向的念头,如同地狱之火,猛地在我混乱的意识中燃起!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赌一把!赌他不敢在还有目击可能的走廊上对一个“疯子”做什么!赌他对我这个“阴暗小透明”的疯狂反击毫无准备!
在郑贤宇带着掌控一切的笑容,好整以暇地等待我崩溃、求饶或狼狈逃窜的反应时——
我,楚月生,出乎他意料地,猛然转过身!
一步,两步……我非但没有后退,反而以极快的速度,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气势,径直朝他逼近!
因为身高差距,我不得不仰起头。但我的眼神里,再也没有了刚才的恐惧、慌乱和躲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鲜明的、毫不掩饰的、甚至带着浓浓生理性厌恶的轻蔑与鄙夷!仿佛在看一团散发着恶臭的垃圾!
我抬起下巴,直直地对上他因为惊愕而微微睁大的眼睛,用清晰得足以让附近教室还没走干净的人听到的音量,用一种仿佛再也忍受不了这恶心骚扰的、极其不耐烦和厌恶的语气,劈头盖脸地砸了过去:
“我说,郑贤宇——”
我的声音因为亢奋和孤注一掷而微微拔高,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尖刻,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棱,狠狠掷向他。
“你他妈是变态吗?啊?哈?!”
郑贤宇脸上的笑容猝不及防地僵住了,仿佛被人按下了暂停键。他大概做梦也想不到,我这个他眼中的尘埃,会以这种姿态迎面撞上来。他惯常掌控全局的从容,出现了刹那的裂痕,那双总是带着温和假象的眼睛里,清晰地掠过一丝惊愕和难以置信。
我要的就是这瞬间的空隙!恐惧是燃料,而愤怒是引擎!我如同被压抑到极致的弹簧猛地释放,在他说出下一个字之前,一步跨到他面前!仗着他此刻的错愕,我的左手闪电般伸出,食指和中指并拢,带着积蓄了整整一天的恐惧和屈辱所转化的近乎疯狂的力道,狠狠戳在他紧实的肩胛骨上!
“咚!” 指尖撞上骨头,发出沉闷的声响,更带着一股强烈的驱动力。他猝不及防,被我戳得身体一晃,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
我毫不留情,步步紧逼!右手依旧紧握书包带,指节同样泛白,但左手却化作最尖锐的武器,一下、又一下,毫不间断地戳向他同一个部位,力道凶狠,带着一股要把自己和他一起戳穿的狠劲!
“咚!咚!咚!”
他惊疑不定地看着我,脸上那完美的面具彻底碎裂,只剩下面皮底下冰冷的底色和被打断节奏的错愕。他被我咄咄逼人的气势和这股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疯狂压制住了,在我密集的“物理打击”下,脚步踉跄地连退了三步!后背“砰”地一声撞在了走廊冰冷的墙壁上!退无可退!
“装?接着装啊!” 我声线拔得更高,像被刮花的劣质唱片,嘶哑中透着极致的嘲讽。我微微踮起脚尖(妈的,身高差真讨厌!),逼视着被迫与我几乎平视的他,那张让无数女生倾倒的脸此刻在我眼中只剩下昨夜沾满鲜血的狰狞幻影。
“你他妈今天一整天都在偷偷看谁?啊?以为我是瞎子吗?!” 我的食指像一把冰冷的锥子,戳点着他结实胸膛的中心,每一次戳击都伴随着我愈发激昂的指控,将昨夜“偷窥者”的身份,连同所有怀疑的污名,一股脑反甩回给他!
“从我进教室门就开始看!上课余光扫过来!下课眼神飘过来!我走到哪你的眼睛就跟到哪!” 我模仿着他早上那种冰冷审视的目光,眼神像淬毒的刀子一样死死剜着他,“怎么?那么喜欢研究我?我脸上有花还是有钱?还是说——”
我刻意拖长了尾音,将话题导向一个最尖锐、最能引爆现场气氛,也最能羞辱他的方向,声音故意大到能让尚未走远的零星同学都竖起耳朵,“你看上了我这颗‘被扫进角落的灰尘’?啊?!”
我猛地向前又凑近半分,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根,用周围人都能听清的、满是鄙夷的腔调,投出那枚精准刺向他虚伪“完美人设”的重磅炸弹:
“郑贤宇同学,原来你是同啊?!看不出来啊!平时装模作样像个情圣,背地里喜欢尾随骚扰男同学?!”
“轰!”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我看到郑贤宇的眼皮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喉结上下滚动了一次,似乎在艰难地吞咽着什么。
他那双平日里含笑的眸子,此刻像是淬了寒冰又被瞬间冻裂的湖面,冰冷的裂痕深处翻涌起足以吞噬一切的黑色风暴——震惊、被冒犯的暴怒、以及某种被彻底激发的、极其危险的狠厉!杀意!我确信我看到了!是昨夜他勒死黄朵朵时一模一样的光芒!冰冷刺骨!我的心跳得几乎要炸开!但我不能退!退了就是死!
“我回不回家,关你屁事?!” 我毫不退缩,更加凶狠地又戳了他胸口一下,把他死死钉在冰冷的墙面上,仿佛要把他戳进墙里。
“你是警察还是我妈?!管天管地管我拉屎放屁?!放学堵人追着问行踪,我看你是心里有鬼吧!是不是做什么亏心事怕被看到,到处找人证给你这个‘完美骑士’打掩护啊?!”
我用尽全身力气宣泄着,像一头被逼到悬崖边的幼兽发出绝望的咆哮。每一句指控都尖锐刺耳,逻辑混乱但气势十足,纯粹是为了将水搅浑,将“我是潜在目击者”的危险身份,强行扭转成“他是行为不端的尾随者”。
我用手指的力量和尖锐的语言,构建了一座疯狂的堡垒,将他,连同他可能的杀机,短暂地隔绝在外。
整个走廊回荡着我嘶哑又激动的咆哮。虽然大部分同学已经离开,但远处走廊尽头、旁边几个教室门口,已经隐约驻足了两三个被这异常动静吸引过来的人影。他们看不清细节,但郑贤宇被一个平时默默无闻的男生堵在墙角指着鼻子骂的景象,以及那句“你是同啊?!” 和“尾随骚扰男同学”的指控,足够劲爆!
郑贤宇紧抿着薄唇,那双眼睛里翻涌的风暴几乎要溢出来将我撕碎。他的下颌线绷得死紧,像在忍耐着某种极其可怕的本能冲动。他几次试图张口,大概是想用他那惯常温和的伪装反击或解释。
但我根本不给他任何喘息和发声的机会!
“怎么?被我说中了?没话说了?还是想着怎么编个新谎圆过去?!” 我不依不饶,手指依然点着他的胸口,像个逮住小偷的义愤路人,“道歉!给我道歉!现在!立刻!为你今天恶心的、令人反胃的注视和骚扰!为你不合时宜的、充满恶意的好奇心道歉!”
我像个疯狗一样,咬死“骚扰”这个标签,把自己放在绝对受害者的位置。
时间仿佛被拉长。
他的沉默像是暴风雨前的死寂。走廊尽头的目光似乎又多了几道。我看到他眼里的风暴在疯狂聚集、压缩……又骤然间,被一层更加冰冷坚硬的东西强行覆盖下去。就像烧红的烙铁瞬间投入冰水,刺啦一声,淬火完成。
他终于动了。
嘴唇微微翕动,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低沉、短促、几乎听不清的气音。然后,在短暂的、凝固般的死寂后,那个熟悉却又异常诡异的、毫无温度的“完美声音”响了起来,带着一种……近乎平滑的、仿佛按程序设定好的语调:
“……对不起。”
声音不大,刚好够我听见,也刚好够那几个远处驻足的同学捕捉到模糊的字眼。内容明确是道歉,语气却空洞得没有任何悔意,只有一种冰冷到极致的控制力。
成了!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得像要撞碎肋骨,肾上腺素飙升带来的手抖几乎无法抑制。但这正是我要的!他当着“其他人”的面被迫道歉了!这就是我的胜利信号!再留下去只会增加暴露致命破绽的风险!
没有任何停顿,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得意——只有极致的厌恶和巴不得立刻逃离的迫切!就在他那声“对不起”的尾音还没完全消散的瞬间,我猛地撤回一直戳在他胸口的手指,像是碰到什么极其肮脏的东西。然后,如同排练了千百遍般,一个干脆利落、带着十足鄙弃意味的转身!
“哼!恶心!”
我从鼻腔里重重喷出一口气息,声音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厌恶。
下一秒,脚步迈开!以一种极其迅速、甚至带着点仓惶意味(但外人看来更像是甩掉垃圾的决绝)的速度,头也不回地朝着走廊另一端——远离他、远离那个死亡角落、也远离那几个围观同学的方向——狂奔而去!书包在我单薄的背上剧烈地甩动着,发出急促的“啪嗒”声,像一面宣告逃跑成功的破鼓。
我不敢回头。一步也不敢停。肺部的空气像被火烧灼着,但我必须跑得更快!刚才的疯狂消耗了我几乎全部的精气神,此刻巨大的虚脱感和更深的后怕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吞噬了我。我必须立刻逃离这个人的视线范围!越快越好!
身后。
郑贤宇依旧保持着被我逼退、紧贴着墙的姿势。他没有动。没有追上来叫住我。也没有试图向那几个隐约在看热闹的同学解释半句。
他甚至没有看我远去的背影——至少没有用追踪的目光注视。
他只是在原地,沉默得像一尊雕像。脸上那种被强行打断、击碎后又重新凝固起来的“完美笑容”,不知何时已经彻底消失了痕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扭曲的、难以用语言准确形容的表情。
唇角僵硬地向下压着,拉扯出一个冰冷的锐角,似乎在极力控制着某种强烈的肌肉抽搐。然而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眼神。
那双眼睛不再充满假象的温和,也短暂褪去了被我反将一军时赤裸的杀意与惊怒,此刻只剩下一片毫无机质的、深不见底的漆黑。像是两口废弃的千年深井,透着空洞的寒意和一种纯粹到极致的审视意味。
他就这样站着,像一尊没有生命的、被固定在墙角的塑像,只有那道幽深的、无机的目光,如同激光切割般,直直地、精准地锁定在我越来越远、即将消失在走廊拐角的那个单薄、仓惶、却又在刚才爆发出惊人疯狂力量的背影上。
暮色渐深的光线将走廊染上一种不祥的昏黄,那目光像两道冰冷的刻痕,烙印在逃离者的脊梁骨上。空气里只剩下我自己狂奔时越来越粗重的喘息,还有远处模糊的人声。
我的鞋带松开了,但我不敢停下弯腰,只想更快地,彻底消失在他那令人窒息的视野里。走廊拐过弯,墙壁终于挡住了那道视线。我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
刚才那股疯狂抽离后,只剩下劫后余生般的虚弱和一种刺骨的寒意——我刚才,究竟是在与什么样的怪物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