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本小说网 > 校园小说 > 绘心予你
本书标签: 校园 

毒蛇出洞与无声的网

绘心予你

苏城美术馆的喧嚣彻底沉淀下来后,林溪的日子像是被重新按下了播放键。阳光穿过“拾光”画廊古旧的木格窗,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斜斜的格子。空气里浮动着颜料、松节油和老木头混合的独特气息,宁静得仿佛前几日的辉煌只是一场过于绚丽的梦。

林溪正弯腰整理一沓新到的水彩纸,指尖拂过纸面微糙的纹理,带来一种踏实的触感。杨老板端着一杯刚泡好的茉莉花茶走过来,杯口氤氲着热气,香气清雅。

“小溪,歇会儿。”她把茶杯放在旁边的小圆桌上,顺势拿起一份苏城本地的艺术周刊,封面上正是林溪站在《雨巷》系列画作前的侧影,标题醒目——《雨巷回声:独立艺术家林溪的苏城绽放》。“瞧瞧,这势头,咱们‘拾光’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好几个藏家打电话来问你的新作计划呢。”杨老板的语气满是自豪,眼角笑出了细细的纹路。

林溪直起身,接过那本沉甸甸的杂志。封面上的自己,眼神明亮,嘴角带着一丝克制的微笑。独立艺术家。这四个字像有温度的小石子,熨帖着她心底曾被反复灼伤的地方。她抿了一口茶,温热的液体滑入喉咙,驱散了昨夜残存的一丝迷茫。

“杨姐,新系列……我有点想法了。”她放下茶杯,目光投向窗外老街石板路上被阳光晒得发亮的积水,“想画老街的四季晨昏,记录时光在这里留下的痕迹。”这个念头在她美术馆之夜后渐渐清晰,是她扎根于此、重新开始的宣言。

“好!这主题好!接地气,又有韵味!”杨老板拍手赞同,“就叫‘拾光印痕’怎么样?贴合咱们画廊,也贴合你的心境。”

“‘拾光印痕’……”林溪低声重复,唇角终于漾开一个真切的笑意,“好,就叫这个。”

画廊的门铃清脆地响了一声。一个穿着快递制服的小哥抱着一只中等大小的纸箱进来,额头冒着细汗:“请问,林溪小姐在吗?有她的快件,寄件人……没写。”他把箱子放在地上,箱子看起来很普通,但封口胶带缠得异常严实牢固。

林溪心头莫名一跳。杨老板也皱起了眉,警惕地看了一眼那箱子:“匿名快递?小溪,小心点。”江城那些不愉快的记忆瞬间翻涌上来,匿名礼物、威胁……沈清澜那张冰冷刻薄的脸仿佛就在眼前。那个被她锁在衣柜深处的香槟色礼服礼盒,此刻也无声地散发着寒意。

“麻烦您了。”林溪定了定神,对快递小哥道谢。等门关上,画廊里只剩下她们两人时,一种紧张的气氛悄然弥漫。

“我来拆。”杨老板说着就要去找剪刀。

“杨姐,我来。”林溪拦住她,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她蹲下身,仔细检查纸箱,没有任何标识,只有收件地址和她的名字是打印上去的。她拿起工作台上的美工刀,锋利的刀刃划开层层胶带。纸箱被打开,里面塞满了厚厚的防震气泡膜。

林溪深吸一口气,拨开那些白色的泡泡。当里面的东西显露出来时,她和杨老板都愣住了。

不是恐吓信,也不是什么危险物品。

是一整套顶级品牌的水彩颜料。昂贵的矿物色系排列得整整齐齐,管身簇新,闪着低调奢华的光泽。旁边还有一盒同品牌的松鼠毛水彩笔,笔杆温润,毛锋细腻。在最上面,躺着一张素白的卡片,没有任何落款,只有一行打印的、冷冰冰的宋体字:

「贺《雨巷》成功。旧物当弃,新程需利器。」

杨老板倒抽一口凉气:“这……这是谁?好大的手笔!”这一套颜料画笔的价值,远超林溪在“拾光”几个月的薪水。

林溪盯着那张卡片,指尖冰凉。打印的字迹工整得毫无生气,像某种冰冷的宣告。“旧物当弃”——弃的是那件匿名寄来的香槟色礼服?还是……弃了她这个“旧人”?“新程需利器”——用金钱堆砌的“利器”?

一股混杂着愤怒、屈辱和冰冷寒意的情绪猛地冲上头顶。她不需要!不需要这种高高在上的施舍,不需要这种用金钱划清界限的“贺礼”!这比直接寄来恐吓信更让她感到被羞辱。它像一根无形的刺,精准地扎在她刚刚建立起的、脆弱的自信和独立宣言上,提醒着她身后那片无法真正摆脱的阴影——顾家,沈清澜!

她猛地站起身,动作太大带倒了旁边的画架,发出一声刺耳的刮擦声。她看也不看那套昂贵的颜料画笔,仿佛它们是什么肮脏的毒物,声音因为极力压抑的愤怒而微微发颤:“杨姐,帮我……扔了它!或者捐掉!立刻!”

苏城CBD,摩天大楼顶层。顾深的数字艺术公司,“深瞳科技”,占据着视野极佳的一隅。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天际线在午后的阳光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会议室里气氛却有些凝滞。

顾深坐在长桌尽头,白衬衫袖口一丝不苟地挽到小臂,露出那道蜿蜒狰狞的疤痕。他面前摊开着一份项目策划书,指尖无意识地在疤痕边缘摩挲,粗糙的触感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他听着项目经理的汇报,关于一个利用AR(增强现实)技术重现江南古镇风貌的商业合作提案,眼神却有些放空。项目经理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不清。

林溪穿着自购的那条素色裙子站在聚光灯下自信微笑的样子,与眼前这冰冷昂贵的匿名礼盒,在他脑海中反复交织、碰撞。他只想给她一点助力,一点无声的、不会被认出的支持,让她在追逐梦想的路上走得更顺遂些。可当周扬将匿名寄出礼物的消息告诉他,并模拟出林溪可能收到时的反应后,一种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

他以为的“助力”,在她眼中,是否只是顾家阴影的又一次笼罩?是另一种形式的侮辱和提醒?那个倔强到骨子里的女孩,会用怎样冰冷愤怒的眼神看待这份“贺礼”?

“顾总?顾总?”项目经理的声音提高了些,带着询问,“您看这个技术实现路径……”

顾深猛地回神,眼底掠过一丝来不及掩饰的痛楚和烦躁。他抬手捏了捏眉心,动作牵扯到右臂的伤处,一阵熟悉的钝痛传来。他放下手,强行将注意力拉回策划书上,声音低沉沙哑:“AR渲染的精度不够。古镇石板路的肌理,屋檐下的阴影过渡,要更自然,要能让人‘触摸’到时光的包浆感。技术团队再优化算法,下周我要看到能打动人的demo(演示版)。”

他语气不容置疑,带着上位者惯有的压迫感,会议室里瞬间落针可闻。项目经理连忙点头:“是,顾总,我们立刻调整!”

会议草草结束。顾深没有回自己的办公室,而是径直走向僻静的消防通道楼梯间。厚重的防火门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只剩下他沉重的呼吸声在空旷的水泥空间里回荡。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台阶上。

他掏出手机,屏幕解锁,壁纸是一片深邃的星空。他指尖悬停在加密相册的图标上,微微颤抖。里面锁着几张模糊的偷拍照片——林溪在画展上的样子。那是他仅存的慰藉,也是扎在他心上的刺。他渴望点开,看看她眼中的光芒,却又恐惧那光芒会将他焚烧殆尽。

最终,他没有点开相册。他调出了周扬的聊天窗口。最后一条信息还停留在昨天深夜:

「深哥,东西按匿名流程寄出去了,确保查不到来源。不过……嫂子那脾气,收到这种不明不白还贼贵的东西,会不会直接炸了?」

顾深盯着“嫂子”那两个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窒息。他算什么“哥”?他又有什么资格让她成为“嫂子”?他带给她的,只有无尽的伤害和挥之不去的噩梦。

他闭上眼,林溪可能愤怒地将礼盒扔进垃圾桶的画面无比清晰地浮现,伴随着她冰冷厌恶的眼神。那眼神比沈清澜的耳光更让他痛彻心扉。一股强烈的自我厌弃感汹涌而至,几乎将他淹没。他下意识地用左手狠狠抓住右臂上那道凸起的疤痕,指甲深陷进皮肉,试图用更尖锐的生理疼痛来压制心口那片溃烂的空洞。

就在这时,手机在他紧握的手中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让顾深本就苍白的脸色瞬间褪尽最后一丝血色——沈清澜。

“拾光”画廊后间的小仓库里,那套昂贵的颜料画笔被随意地塞在一个角落的纸箱里,上面还盖着几张废弃的画布,仿佛急于被掩埋。林溪坐在画架前,调色盘上的颜料已经干涸结块,画布上却只有几道凌乱而无意义的线条。

她握着画笔的手,指尖冰凉,微微颤抖。那股被匿名礼物激起的屈辱和愤怒,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她努力想将注意力集中在构思中的“拾光印痕”系列上,想象着老街晨曦里升腾的雾气,黄昏时分暖黄的灯光……可思绪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个没有署名的礼盒,飘向打印卡片上那句冰冷的“旧物当弃”。

弃的是什么?是她这个人吗?是她在江城所有的挣扎、痛苦和不甘?还是……顾深试图用这种方式,彻底将她从他的世界里清除出去?他躲在暗处,目睹了她的成功,然后寄来这份昂贵的“分手费”?一种尖锐的疼痛从心口蔓延开来,比愤怒更甚。

画廊前厅传来杨老板刻意压低的讲电话声,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对,是叫林溪……我们‘拾光’的签约艺术家……什么?采访?哦,您是《艺境》杂志的记者啊?不好意思,林溪她最近闭关创作,暂时不接采访……对对,新系列很重要……好的好的,有安排我一定第一时间通知您……谢谢关注啊!”

电话挂断。杨老板掀开后间的帘子走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忧虑,看到林溪失魂落魄的样子,担忧更甚:“小溪?怎么了?还在想那个破盒子?”

林溪回过神,勉强扯了扯嘴角:“没事,杨姐。刚才是……”

“《艺境》杂志,挺有分量的。”杨老板在她旁边的小凳子上坐下,“听着挺客气,就是问得有点细,反复确认你的名字和咱们画廊名字……感觉怪怪的。”她顿了顿,看着林溪苍白的脸,“小溪,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江城那边,还不消停?”

林溪的心猛地一沉。沈清澜!这个名字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开她混乱的思绪。匿名礼物带来的屈辱感瞬间被一种更冰冷、更现实的恐惧所覆盖。她想起周扬那条突兀的信息警告,想起沈清澜在江城那些狠辣的手段——掌掴、构陷抄袭、甚至那场几乎要了她命的火灾!

难道……那份匿名礼物根本不是顾深?而是沈清澜的警告?一种“我知道你在哪里,你逃不掉”的无声恐吓?“旧物当弃”……弃的是她这条命?!

这个念头让她浑身发冷,如坠冰窟。她猛地站起来,带倒了旁边的洗笔筒,脏污的水泼了一地。“杨姐……”她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颤音,“可能……有麻烦了。”

顾深站在楼梯间冰冷的台阶上,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毫无血色的脸。屏幕上,“沈清澜”三个字如同淬毒的匕首。他右臂的疤痕在衣袖下隐隐抽痛,仿佛预感到风暴的来临。他盯着那名字几秒,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最终,他划开了接听键,将手机放到耳边。

听筒里没有立刻传来声音,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如同暴风雨前压抑的宁静。顾深甚至能想象出母亲此刻的样子——端坐在顾家老宅那张昂贵的紫檀木书桌后,保养得宜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淬炼着冰冷的怒火。

“苏城美术馆的‘江南新锐展’,办得不错。”沈清澜的声音终于响起,语调平缓,听不出喜怒,像在谈论天气,却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顾深,你真是长大了,翅膀硬了。躲到苏城,就是为了守着你那个‘宝贝’,看她如何麻雀变凤凰,嗯?”

顾深的呼吸一窒,心脏像是被那只无形的手攥得更紧。她知道!她果然知道了!而且,她用了“宝贝”这个词,带着赤裸裸的轻蔑和羞辱。一股混杂着愤怒、恐惧和保护欲的火焰在他胸腔里猛烈燃烧起来。

“母亲,”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我的事,与她无关。”

“无关?”沈清澜嗤笑一声,那笑声尖锐得刺耳,“手臂上那道为了她留下的疤,无关?放着顾氏继承人的责任不管,跑到苏城开你那不入流的小公司,无关?顾深,你身上流的每一滴血,都是顾家的!你做的每一件事,都关乎顾家的脸面!那个林溪,就是顾家最大的污点!江城让她侥幸逃了,苏城?呵……”

她刻意停顿,留下充满恶意的空白,让顾深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你把她藏得很好?”沈清澜的语气陡然转厉,带着上位者不容置疑的裁决意味,“‘拾光’画廊?呵,名字倒是雅致。顾深,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立刻、马上,给我滚回江城!处理好你该处理的一切!否则……”

她的声音冰冷如刀,一字一句,清晰地切割着顾深的神经:

“我不介意亲自去苏城,帮你清理门户。这一次,我会确保,那只妄图染指金枝玉叶的麻雀,永远、永远也飞不起来。”

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忙音如同死神的倒计时,在顾深耳边尖锐地鸣响。

“哐当!”

手机从他脱力的手中滑落,重重砸在水泥台阶上,屏幕瞬间碎裂,蛛网般的裂痕蔓延开来,映着他骤然失焦的瞳孔和惨白的脸。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沈清澜的威胁,从来不只是说说而已!那场江城美术馆的火灾,就是血淋淋的证据!

林溪!这个名字在他混乱的脑海中疯狂叫嚣。沈清澜找到了“拾光”!她要动手了!她会怎么做?像江城一样制造“意外”?还是用更卑劣、更彻底的手段毁掉林溪刚刚起步的一切?

右臂的疤痕传来一阵剧烈的、火烧火燎般的灼痛,仿佛在无声地控诉和警告。上一次,他没能护住她,代价是这道永久的伤疤和她心中更深的恨。这一次呢?他承诺过放手,承诺过远离就是对她最好的保护……

可是,沈清澜的阴影已经笼罩了苏城!笼罩了“拾光”!

顾深猛地从台阶上站起来,眩晕感袭来,他扶住冰冷的墙壁才勉强站稳。破碎的手机屏幕映出他眼底翻涌的猩红血丝和一种近乎绝望的疯狂。不!他不能再失去她一次!绝不能!

什么放手!什么远离!在沈清澜的獠牙面前,全都是自欺欺人的狗屁!

他必须行动!立刻!马上!

顾深踉跄着冲出楼梯间,无视助理惊愕的目光,冲进自己的办公室,反手锁上门。他扑到办公桌前,手忙脚乱地拉开抽屉,翻找备用手机。指尖因为恐惧和急切而剧烈颤抖,几乎握不住那冰冷的机身。

他迅速开机,手指在拨号盘上按下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周扬。电话几乎是瞬间被接通。

“深哥?!”周扬的声音带着惊疑不定,显然也预感到了什么。

“扬子!”顾深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沈清澜!她知道‘拾光’了!她威胁我……她要动林溪!就在苏城!立刻!给我查!动用我们能动用的所有资源!查清楚她派了谁去苏城!现在在哪里!要做什么!我要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现在!马上!”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额角青筋暴起,眼神里是破釜沉舟的决绝。什么低调?什么隐忍?在林溪的安危面前,统统见鬼去!

电话那头的周扬显然被这从未有过的失控状态震住了,几秒后才反应过来,声音也凝重到了极点:“明白!深哥!我立刻去办!你……你也冷静点!”

“冷静?”顾深惨笑一声,破碎的手机屏幕映着他眼底翻涌的疯狂,“扬子,她要是再伤林溪一根头发……我就拉着整个顾家,一起下地狱!”

他狠狠掐断电话,将备用手机死死攥在掌心,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他跌坐进宽大的皮椅里,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外,苏城繁华的街景依旧车水马龙,阳光刺眼。可顾深只觉得浑身冰冷,如坠冰窟,只有右臂那道狰狞的疤痕,在衣袖下持续不断地传递着灼热的痛感,提醒着他曾经的无能,也点燃了他孤注一掷的烈焰。

放手?不,他放不了。从火灾中将她拖出来的那一刻起,他这条命,就注定要和她纠缠到死。无论她恨他,还是……忘了他。

上一章 开幕式的光芒与角落的目光 绘心予你最新章节 下一章 风暴中心的“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