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被风撕开一条口子,街道像条腐烂的伤疤暴露在苍白天光下。我看见那些东西了,密密麻麻挤满整个街区,黑褐色的肢体在晨光里闪着油腻的光。它们的头统一转向天台方向,颈椎发出细碎的咔咔声,几百双浑浊的眼睛反射出同样的绿光。
培养舱突然尖叫起来,警报声像把冰锥扎进我太阳穴。我扑过去的时候膝盖重重磕在水泥地上,碎石子嵌进肉里都没感觉。屏幕上母亲的心率线快拉直了,原本透明的营养液里漂着血丝,她的手指在玻璃内壁划出蜿蜿蜒蜒的红痕。
"别碰它!"洛璃的手术刀擦着我手背钉进培养舱侧面,刀柄还在微微震颤。她挡在箱子前,白大褂下摆浸着血,被晨露打湿的头发黏在脸侧,可眼神亮得吓人,"看看下面!它们根本不是随机聚集!"
我顺着她刀尖的方向往下看,胃里猛地一沉。原本混乱的变异体群正在排序,高大的站在外圈,利爪插进墙壁开始攀爬;瘦小灵活的聚在楼梯间门口,像潮水撞着礁石般反复冲击;甚至有几个长着触须的家伙,正把同伴当作垫脚石往上抛。
"管他们是他妈排队还是跳广场舞!"我抓住洛璃的手腕往旁边甩,蓝色结晶顺着皮肤爬过去,在她白皙的胳膊上烙下蛛网似的印记。她疼得闷哼一声,手术刀当啷掉在地上,可另一只手还是死死按着冷藏箱盖。
"沈渊!"她的指甲掐进我胳膊肉里,血珠子顺着指缝渗出来,"雨晴最后发给你的全息投影还记得吗?她说'蓝色不是答案'!这他妈就是赵铭的陷阱!"
冷藏箱被我们俩扯得左右摇晃,疫苗在里面颠得快要滑出来。蓝色的光透过箱缝漏出来,正好照在培养舱上,母亲手臂的皮肤突然发亮,那些隐藏的蓝色纹路像活过来一样蠕动,竟然和疫苗的光芒产生了呼应。
"都他妈松开!"陈风突然夹在我们中间,后背重重撞在培养舱上。他刚从入口那边跑过来,作战服肩膀被撕开个大口子,露出里面包扎的纱布,"听!那破通讯器又他妈响了!"
林羽不知什么时候蹲在角落里,赵铭那个摔坏的通讯器正搁在他膝盖上。屏幕裂开的缝里渗出淡红色液体,却诡异地亮着,滋滋啦啦的电流声里传来断断续续的说话声。我们三个都停了手,疫苗针管从松开的箱盖里滑出来,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第37次人体实验记录..."通讯器里的男声带着哭腔,背景全是警报声和玻璃碎裂声,"催化剂代号'蓝星'注射后48小时,实验体体表开始出现蓝色络状纹路...等等!它们在发光!"
我弯腰去捡针管的动作僵在半空。蓝色纹路?雨晴最后时刻手掌心不就是这东西?那天在研究所地下三层,妹妹日记本里夹着的照片上,所有被标注为"成功适应"的实验体身上都有这鬼东西。
培养舱突然剧烈震颤,营养液翻起浑浊的浪。母亲原本苍白的脸上浮现出和雨晴临死前一样的青黑色,瞳孔边缘开始出现灰白色絮状物,但她的手指还在玻璃上写着什么。我凑近了才看清,那是个歪歪扭扭的"跑"字。
"它们能互相沟通!"通讯器里的人突然尖叫起来,声音被电流切得支离破碎,"不是通过声音...是那些蓝色纹路!它们在建立某种神经网络...赵总!快关闭实验!它们正在传染——"
尖叫声被一声沉闷的撞击打断,接着是令人牙酸的骨骼咀嚼声。林羽猛地关掉通讯器,脸色比死人还白:"楼梯间的铁门撑不住了。"
"操他妈的!"陈风抓起重机枪就往入口跑,弹匣砸在地上弹出几发子弹,"林羽!左边那堆钢筋给我!沈渊你们赶紧做决定!老子最多撑三分钟!"
风声突然变了调,带着哨音刮过天台栏杆。我捡起地上的针管,冰凉的玻璃管硌着掌心,里面蓝色的液体随着我的心跳微微颤动。培养舱的警报声变成持续不断的长鸣,红光把母亲痛苦扭曲的脸照得像块滴血的琥珀。
洛璃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她掌心的温度烫得吓人:"看这个!"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修好的平板上,正并列着两张图片——一张是雨晴的医疗档案截图,另一张是母亲现在手臂纹路的扫描图。两组蓝色图案完美重合,连最细微的分叉都一模一样。
"这不是感染。"她的声音抖得厉害,但眼睛里闪着某种我从未见过的光,"沈渊,她们是在适应病毒!这些纹路是某种抗体网络,雨晴可能不是牺牲...她是完成了第一阶段的转化——"
"轰隆!"
楼梯间的铁门像纸片一样飞出来,重重撞在对面的墙壁上。黑褐色的潮水瞬间涌了出来,为首那只两米多高的变异体半边脸已经溃烂,露出里面蠕动的触须,喉咙里发出类似笑声的嗬嗬声。
陈风的重机枪响了,火舌舔舐着晨曦,弹壳叮叮当当落在地上。第一排变异体被打得血肉模糊,可后面的立刻踩着尸体往上冲,它们的伤口竟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妈的!它们进化了!"陈风的叫骂声混着枪声传来,"林羽手雷!快!"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我突然看清了。冲在最前面的那只变异体胸口,有块蓝色的斑痕正在发光,和母亲手臂上的纹路一模一样。疫苗在我手心里发烫,培养舱的警报声、枪声、变异体的嘶吼声,突然在我耳边远去。
"哥..."
妹妹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脑海里响起,就和那天我在空无一人的公寓里听到的最后那条语音一样清晰:
"...小心蓝色...它们不是敌人..."
我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按下了针管的推杆。培养舱的注射口就在眼前,母亲的眼睛突然睁开了,灰白的瞳孔里映着我脸上的伤疤,还有远处街道上密密麻麻爬上来的变异体。她的嘴唇翕动着,我读懂了那个口型——
"活下去"
针管离注射口只有一厘米的时候,天台入口传来陈风撕心裂肺的吼声。我转过头,看见一只长着螳螂前肢的变异体跳过障碍,泛着寒光的爪子正朝洛璃的后背挥去。
\[未完待续\]#猩红抉择
针管的推杆还卡在掌心,我看见那只螳螂般的变异体翅膀震动着,前肢在晨光里折射出三道银亮的弧线。洛璃的平板"啪"地掉在地上,屏幕瞬间碎裂,雨晴和母亲的纹路照片在裂纹里扭曲变形,像两张痛苦的人脸。
"躲开!"
我扑过去时听见骨骼错位的脆响,应该是肩膀撞在培养舱棱角上的声音。洛璃的尖叫声贴着我耳边划过,湿热的液体溅在脖颈上——不是血,是培养舱爆开的营养液。母亲的手臂突然撞碎玻璃伸出来,青色血管在她苍白的皮肤上暴起,指甲深深陷进变异体的复眼里。
那东西发出高频嘶鸣,前肢下意识地回斩。我抱着洛璃滚到侧面,看见母亲半截身子已经探出培养舱,蓝色纹路像活过来的藤蔓爬满裸露的皮肤。她的瞳孔完全变成了灰白色,可手指还在变异体甲壳上划着什么,赫然是刚才那个"跑"字。
"陈风枪给我!"洛璃突然从地上弹起来,白大褂下摆被划开长长的口子。她抓起地上的手术刀反握在掌心,踩着满地碎玻璃冲向天台另一侧,"沈渊带阿姨去机房!那里的通风管道能通到地下三层!"
"你他妈疯了?"陈风的重机枪突然哑火,他狠狠砸了枪托,"没看见它们已经围上来了?"
我的视线越过培养舱边缘,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街道上的变异体像黑色潮水沿着墙体攀升,几十条触须组成的"绳索"从对面楼甩过来,上面挂满了浑身黏液的瘦小变异体。最近的那个离我们只有三层楼的距离,腐烂的手指已经能碰到天台边缘的栏杆。
母亲的手掌突然覆上我的手背,冰凉的触感让我打了个寒颤。她的皮肤下蓝光流转,那些纹路竟然和针管里的液体开始产生共鸣。培养舱的警报声停了,母亲盯着我手里的针管,灰白色瞳孔里映出天台上混乱的战局:陈风用备用手枪射击堵住入口,林羽正在用消防斧砍断甩过来的触须,洛璃则蹲在天台角落的配电箱前,手指翻飞地接线。
"哥!左边!"
林羽的吼声里带着血沫。我抬头看见三只变异体已经翻过栏杆,其中一只长着蜘蛛 legs,八只眼睛同时锁定了暴露在外的培养舱接口。母亲突然发出非人的嘶吼,蓝色纹路瞬间发亮,几缕触须从她后背爆出来,像鞭子般抽碎了最前面那只的脑袋。
"这他妈才是终极进化..."陈风的手枪掉在地上,他盯着母亲后背的触须,脸色惨白,"赵铭那狗日的...他想制造活体武器..."
电流声突然贯穿整个天台。洛璃猛地扯下最后两根电线,天台入口上方的金属卷帘门轰然落下,暂时挡住了潮水般涌入的变异体。她甩了甩被电火花灼伤的手,抓起地上的消防斧扔过来:"通道打开三分钟!沈渊你还在等什么?"
母亲的手指紧扣着我的手腕,把针管往培养舱残余的接口处按。蓝色的液体在管中沸腾,她手臂上的纹路越来越亮,甚至开始发出和通讯器里描述的一样的嗡鸣。远处街道传来更密集的嘶吼,那些爬楼的变异体突然改变方向,潮水般涌向卷帘门,金属表面瞬间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凹陷。
"它们不是冲我们来的!"林羽突然喊道,他指着母亲发光的手臂,"它们想要阿姨身上的纹路!"
这句话像冰锥楔进我混乱的大脑。通讯器里研究员的话突然变得清晰——"蓝色纹路正在建立神经网络"。母亲后背的触须剧烈震颤,天台周围的变异体动作出现短暂同步,就像信号传输时的延迟。
"快啊!"洛璃的斧头砍在卷帘门上,火星四溅,"门最多撑两分钟!"
母亲的指甲掐进我的掌心,迫使我低头看她。灰白色瞳孔里不再是痛苦,而是某种坚定的决绝。她另一只手抓住针管推杆,对着培养舱接口,用尽全力按了下去。
蓝色液体注射的瞬间,整个世界仿佛静止了。母亲脸上的青黑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后背的触须开始萎缩。但更诡异的事情发生在周围——所有变异体突然停止了攻击,统一转向培养舱的方向,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共鸣声,像是某种古老的祭祀。
"它们在...朝拜?"陈风的声音发颤。
母亲的眼睛突然恢复了原本的棕色。她看着我,嘴角扯出一个极浅的笑容,然后身体软软地倒回培养舱。蓝色纹路在她皮肤表面缓缓游走,最终汇聚成一朵盛开的形状,停留在心口位置。
卷帘门发出令人牙酸的扭曲声,第一道裂缝出现了。透过那道缝隙,我看见外面所有的变异体都单膝跪地,低下布满触须和复眼的头颅,像是在迎接某种降临。
洛璃突然抓住我的衣领,她的眼睛亮得吓人:"带阿姨走!去地下三层!我刚才修复了数据库,雨晴留下的完整研究在那里!"她把平板塞进我怀里,屏幕虽然碎裂,却依旧显示着一张地图,"陈风我们去引开它们!林羽快走!"
"你要干什么?"我抓住她的手腕,她手臂上的蓝色结晶印记正在发烫。
洛璃掰开我的手指,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手雷:"你还记得雨晴最后那条语音吗?"她扯开保险栓,笑容在硝烟中异常灿烂,"她说'蓝色不是答案'——但这些纹路是钥匙!带阿姨活下去,沈渊!去找到真正的答案!"
她转身冲向卷帘门时,我终于读懂了母亲心口那朵蓝色花纹的形状——不是盛开的花,是保护伞公司的标志,被某种力量从内部撕裂成了两半。
培养舱突然发出轻微的提示音,原本拉直的心率线开始跳动,像起伏的浪潮。我抬头看向入口,发现那些跪拜的变异体中有一个格外高大,胸口的蓝色纹路正在发光,形状和雨晴日记本照片里那个"第一阶段适应体"一模一样。
它抬起布满黏液的脸,朝着我的方向,缓缓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