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风管道里全是铁锈味，空气又闷又热，汗水顺着额角流进眼睛里，蛰得火辣辣地疼。我用胳膊肘撑着管道壁往前挪，后背被母亲的重量压得生疼，她的呼吸很轻，喷在后颈上像一丝凉风吹过腐烂的夏天。
"前面有光。"陈风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带着金属摩擦的杂音。他的战术手电扫过前面的通风口，铁栅栏上全是暗红色的污渍，像干涸的血。我能听到外面隐约有水滴声，还有什么东西拖动的声音，咕噜噜的，像是有人拖着个沉重的锁链在走路。
母亲突然抓紧我肩膀，手指冰凉。我停下来回头看，她的眼睛半睁着，灰白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光亮，嘴唇动了动，发出气音："雨晴......等你......"
心里猛地一揪。这个声音和妹妹的语音特别像，又不太一样。更沙哑，更破碎，像是从生锈的管道里挤出来的。我想说点什么，安慰她或者问问清楚，可陈风已经在前面骂骂咧咧地拆通风口栅栏了。
"还他妈愣着干什么？"他的匕首卡在栅栏缝隙里，用力一撬，发出刺耳的嘎吱声，"再不赶紧下去，等那些怪物反应过来，咱们都得他妈变成开胃小菜。"
林羽跟在我后面，用微型电脑检测着空气质量。他的屏幕亮着幽蓝的光，映在脸上像个死人："空气中有苯乙酮的味道，浓度不高，但长期接触会......"
"说人话！"陈风终于拆掉了栅栏，把它扔到一边，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就是说，如果我们在这里开派对过夜，十年后可能会得癌症。"林羽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一本正经地补充，"不过短期内死不了。"
陈风翻了个白眼，先把装备扔下去，然后自己跳了下去。落地时传来一声闷响，还有他压抑的痛呼。我把母亲往下递，老张在下面接应。老人的动作还很稳，只是脸色在红光下看起来不太好。
最后轮到我，往下跳的时候踢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具穿着白大褂的骷髅，肋骨断了几根，散落的骨头上还挂着个工作证。我捡起来看，塑料牌上写着"永生科技实验员：王浩"，照片上是个戴眼镜的年轻男人，笑得傻乎乎的。他胸口位置的骨头有明显的咬痕，边缘还残留着褐色的碎肉。
"别看了。"老张把母亲放在靠墙的行军床上，那床看起来还算干净，"这里不安全，先检查情况。"
应急灯在头顶闪烁，红色的光把整个控制室分成明暗交错的格子。墙上有弹痕，还有喷溅状的血迹，应该发生过枪战。左边的控制台屏幕全碎了，键盘上沾着块暗红色的东西，像干掉的口香糖。林羽走过去检查，按了几个按钮，没反应。
"备用电源在那边。"陈风指着角落的一个铁箱子，上面贴着"紧急供电系统"的标签，"不过得找根电缆把它连上控制台。"
母亲突然抓住我的手，力气大得吓人。她指着控制室外面，眼睛虽然还是灰白的，但好像聚焦了些。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是扇玻璃门，外面更暗，隐约能看到金属架子和笼子的轮廓。
"想去那边？"我问她。她没回答，只是眼神更用力了。
"我说头儿，你妈这状态......"陈风搓着手走过来，瞥了母亲一眼，又迅速移开视线，"不是我乌鸦嘴啊，她现在这样子，跟那些半变异的玩意儿有点像。你还记得上次在超市碰到的那个女的吗？就眼睛白蒙蒙那......"
"闭嘴。"我打断他。胸口有点闷，想抽烟，可烟盒早空了。
老张走过来拍了拍我肩膀："让林羽先试试能不能启动控制台，我们去外面看看。多加小心。"老人的手掌很糙，带着枪茧，让我想起小时候邻居家的那个警察叔叔。
推开玻璃门的时候，一股混合着消毒水和腐臭的味道扑面而来。应急灯的红光扫过整个实验区，我倒抽一口冷气。数十个生锈的牢笼靠墙排列，里面全是空的，地上散落着骸骨和撕裂的拘束衣。有些笼子里还有抓痕，深深嵌进金属栏杆里，看得出来那时候里面的人有多绝望。
中间区域散落着十几个破碎的培养舱，透明的玻璃碎片上沾着黄色的黏液。地面黏糊糊的，踩上去像踩着没干的油漆，黑褐色的残留物拖得到处都是，形成一条条扭曲的轨迹，最后都指向实验室深处。
"这他妈是干了多少缺德事......"陈风的声音发颤，举着手电筒四处照，"抓这么多人来做实验......"
我的目光被左边墙壁吸引了。那里相对完整，没有血迹也没有弹痕，整面墙用暗红色的液体画满了复杂的结构图。线条很精准，像医院里的CT片，又像生物课本上的病毒示意图。右下角有几滴飞溅状的血滴，组成了一个梅花图案。
心脏猛地跳了一下。这个图案，妹妹雨晴高中时参加生物竞赛获奖的那篇论文里用过，她说这是她的幸运标记。
"哥。"母亲突然开口，声音清晰了很多，不再是刚才的气音，"那里......"
她指着墙上的结构图。我走过去，借着应急灯的红光仔细看。那些曲线和节点组成的网络，越看越眼熟。这不是普通的病毒结构图，而是X病毒的基因序列图，但有一段被修改过，用更鲜艳的红色标出来了。
我伸手摸了摸墙壁，颜料已经干了，但还带着一丝微弱的黏性。是血，肯定是血。墙角有根沾着同样红色的马克笔，笔帽掉在旁边，上面有几个模糊的指纹。
"沈渊！过来看看这个！"林羽的声音从控制台那边传来。我回头，看见他站在电脑前，屏幕亮着，显示着密密麻麻的代码。老张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脸色苍白，右臂不自然地垂着。
"老张怎么了？"我走过去问。
"没事。"老人摆摆手，额头上全是冷汗，"刚才不小心碰掉了个铁架子。"
林羽没理会我们，指着屏幕说："我恢复了一部分数据。你看这个。"屏幕上是张实验日志的截图，日期显示是X病毒爆发前三天。上面写着："实验体73号（标记：梅花）已成功完成阶段性转化，蓝色络状纹路稳定显现。重要发现：纹路并非病毒感染产物，而是某种生物控制装置？可通过特定频率刺激操控实验体行动。警告：73号表现出自我意识迹象，申请终止实验。"
我的眼睛死死盯着"梅花"两个字。妹妹的幸运标记。实验体73号。
"蓝色不是答案......"我低声说，想起了雨晴最后那条语音，"她是想说这个......蓝色纹路不是适应性进化，是控制装置......"
"什么玩意儿？"陈风凑过来看，挠着头，"控制装置？谁控制谁啊？"
"永生科技。"我指了指屏幕角落的公司标志，"他们研究病毒不是为了治疗什么病，是为了制造可以控制的生物武器。"
母亲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捂着胸口弯下腰。我赶紧扶住她，看到她胸口的蓝色纹路亮了起来，像电路板通电一样，闪烁着幽蓝的光。那些纹路的形状，和墙上结构图中标红的那段序列，几乎完全吻合。
"阿姨的情况不对劲！"林羽突然喊道，指着监控画面。屏幕上分割成十几个小格子，大部分都是黑的，但有几个亮着的画面显示，实验室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移动，速度很快，镜头上沾着的血污随着它的移动晃来晃去。
地面突然震动了一下，远处传来金属扭曲的声音。陈风跑到玻璃门前往外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操！它们找到这里了！"
我冲到门口，看到实验室入口处的金属门正在变形，像是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外面撞。门锁早已脱落，门上的铁皮被硬生生撕开一道裂缝，从外面伸进来几只黑褐色的手臂，指甲长达十几厘米，抓着门框用力撕扯。
"快找地方躲起来！"老张掏出枪，脸色凝重，"林羽，控制台能锁门吗？"
"不行！备用电源只能启动电脑，安保系统没有反应！"林羽疯狂地敲着键盘，"等等！这边有个紧急隔离系统！启动的话可以降下钢铁卷帘门，把入口和实验区隔开！"
"那还不快弄！"陈风抓起地上的消防斧，背靠着墙壁喘气，"妈的，来多少老子砍多少！"
林羽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需要三十秒！系统启动很慢！"
金属门被彻底撞开了，一只近三米高的变异体走了进来。它半边身体覆盖着骨质盔甲，像穿了件破烂的铠甲，另一半暴露着暗红色的肌肉组织，还在微微蠕动。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它的脸，原本应该是眼睛的位置只剩下两个黑洞，流出黄色的黏液，嘴巴裂到耳根，露出两排锯齿状的牙齿。
但真正让我浑身冰凉的是它胸口的印记——一个发光的蓝色梅花状图案，和墙上血画右下角的梅花标记一模一样，也和妹妹日记照片里"第一阶段适应体"的标记完全相同。
"是它。"母亲突然站直身体，声音平静得可怕，"天台那个......"
变异体停下脚步，转动头部扫视整个实验区。它的动作很缓慢，不像其他那些疯癫的变异体，更像是在观察，在思考。它的目光掠过陈风，掠过老张，掠过林羽，最后停留在我和母亲身上。
我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腰间的猎刀，刀柄上的防滑纹路硌得手心生疼。这个变异体给我的感觉很奇怪，它不像在狩猎，更像是在......寻找什么。
"还有十五秒！"林羽喊道，额头上全是汗珠。
变异体突然动了。它不是冲向我们，而是抬起右臂，手腕处的皮肤开始裂开，露出里面的肌肉和骨骼。陈风举着消防斧冲上去："老子劈了你的狗爪子！"
"别过去！"我大喊，想要阻止他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陈风的斧头快要碰到变异体的时候，它突然侧身躲开，同时伸出左手抓住陈风的脚踝，轻轻一甩。陈风像个破布娃娃一样飞出去，撞在后面的培养舱上，发出一声闷响，倒在地上不动了。
"陈风！"林羽想要冲过去，被老张一把拉住。
"别冲动！"老人低声说，举起枪瞄准变异体的头部，"找机会启动隔离系统！"
变异体没有理会我们，继续抬起右臂。它手腕处的皮肤已经完全裂开，露出里面包裹的东西——一枚金属钥匙，长约15厘米，形状很奇特，像是某种特制的实验室钥匙。
最让人震惊的是钥匙柄部的两个字——"真相"。
母亲看到钥匙的瞬间，突然浑身颤抖起来，眼睛倏地睁大，瞳孔骤缩至针尖大小，死死盯着那枚钥匙，嘴唇哆嗦着，像是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她胸口的蓝色纹路疯狂闪烁，亮度越来越强，几乎要把她整个人都照亮。
变异体缓缓走向我们，步伐很稳，胸口的梅花印记随着它的呼吸明暗交替。实验室深处传来更多的嘶吼声，还有沉重的脚步声，好像有什么东西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过来了。
老张举起枪，手指扣在扳机上，却迟迟没有开火。我知道他在犹豫，这个变异体太反常了，它从出现到现在，除了甩飞陈风，没有伤害任何人。
变异体在我面前三米处停下，举起握着钥匙的右手，缓缓伸向我。它的手臂上沾满了黏液和暗红色的血污，但握着钥匙的动作却异常小心，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应急灯突然熄灭了。
整个实验区陷入一片漆黑。
我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还有母亲急促的呼吸。远处的嘶吼声越来越近， footsteps杂乱而沉重。
然后，我感觉到冰凉的金属触碰到了我的手心。
是那枚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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