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亚轩进病房时，靠窗的病床上正坐着个瘦削的男孩。他戴着黑色棒球帽，低头在速写本上涂涂画画，听到动静才抬起头，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上
“新病友？”男孩合上本子，露出个带着稚气的笑，“我叫王嘉辉，16岁，比你早来……嗯，第34天了。”
宋亚轩被这个精确到天数的自我介绍逗笑了，在护士搀扶下慢慢挪到床上：“宋亚轩，英语老师。”他看了眼对方手边的化疗泵，“你……”
“胃癌四期。”王嘉辉轻飘飘地说，顺手把速写本塞到枕头下，“不过昨天CT显示肿瘤缩小了，刘医生说再坚持两个疗程。”
术后第二天清晨，宋亚轩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
王嘉辉正蹲在床头柜前，小心翼翼地把呕吐物收拾进塑料袋。看到宋亚轩醒了，他苍白的脸上浮起歉意：“对不起啊宋老师，化疗药反应……”
“没事。”宋亚轩撑着坐起来，递过纸巾，“要帮你叫护士吗？”
男孩摇摇头，突然狡黠一笑：“其实我有个秘密武器。”他从抽屉里摸出手机，点开视频，屏幕里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正在跳儿童舞，肉乎乎的小手小脚像年画娃娃似的摆动。
“我妹，裴曦瑶，五岁。”王嘉辉的眼睛突然有了神采，“每次难受就看她的视频。”
中午时分，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女人拎着保温桶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个蹦蹦跳跳的小女孩。
“嘉辉，妈妈熬了山药排骨汤……”女人看到宋亚轩，声音立刻放轻，“呀，您就是新来的宋老师吧？我是裴恩，嘉辉的妈妈。”她局促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曦瑶，叫叔叔好。”
小女孩却躲到妈妈身后，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
王嘉辉笑着招手：“瑶瑶过来，这个叔叔会讲英文故事哦！”
宋亚轩会意，用英语柔声说：“Hello little princess, would you like to hear a story about a magic rabbit?”（你好小公主，想听魔法兔子的故事吗？）
裴曦瑶眼睛一下子亮了，松开妈妈的衣角，蹬蹬蹬跑到宋亚轩床前。
刘耀文刚结束一台胆囊切除手术，白大褂上还带着淡淡的消毒水味。他揉着后颈走向医生办公室，却在拐角处突然停住脚步。
透过半开的病房门，他看见宋亚轩正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手里捧着一本英语书，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身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所以这个时态强调的是动作的持续性……”宋亚轩的声音温和清润，像一杯温度刚好的茶。
王嘉辉正皱着眉头盯着课本：“可是宋老师，我还是分不清什么时候用过去完成时……”
宋亚轩笑了，眼角微微弯起。他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又重新戴上，耐心道：“想象你妈妈昨天给你煲了汤，是过去时；而妈妈告诉你，汤其实前天晚上就煲好了，这就是过去完成时。”
王嘉辉恍然大悟：“啊！就像我昨天才知道，我妈早就偷偷把我游戏机没收了！”
两人同时笑出声。刘耀文站在门外，不自觉地跟着勾起嘴角。
阳光正好落在宋亚轩的侧脸，将他睫毛的阴影投在脸颊上。他低头翻书时，后颈露出一小截白皙的皮肤，随着说话的动作，喉结轻轻滑动。
刘耀文突然感到一阵陌生的悸动。
他想起医学院时期解剖课上第一次见到心脏标本——鲜活，跳动，不受控制。现在他胸腔里的器官正以同样的频率躁动着。
“刘医生？”路过的护士疑惑地看着他，“您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发烧了？”
“没事。”刘耀文仓促地拉平白大褂，“刚做完手术，有点热。”
他快步离开，却在转角处忍不住回头。
宋亚轩正抬手将一缕垂落的头发别到耳后，这个再普通不过的动作，此刻在刘耀文眼里却像慢镜头般清晰。
回到办公室，刘耀文机械地写着病历，钢笔在纸上洇出一团墨渍。
“刘老师？”实习生林奕时探头进来，“3床的术后医嘱……”
“放那儿吧。”他头也不抬。
林奕时惊讶地发现，向来严谨的刘医生竟然把“头孢曲松”写成了“头孢亚轩”。
阳光斜斜地洒在病房的地板上，宋亚轩半靠在床头，手里捧着王嘉辉的英语试卷。男孩坐在床边的小凳上，圆珠笔在指间转得飞快。
“这个虚拟语气你用得不对。”宋亚轩用红笔圈出一行，“If I were you’这里永远要用were，不能用was——就算主语是I也一样。”
王嘉辉挠挠头：“啊？这不是语法错误吗？”
“是错误的正确用法。”宋亚轩笑着解释，“就像……嗯，就像医生做手术时必须戴无菌手套，看起来麻烦，但这是规则。”
正说着，刘耀文推门进来查房。白大褂口袋里别着钢笔，手里拿着病历板。
王嘉辉立刻坐直：“刘医生！宋老师说我语法错误像没戴手套做手术！”
刘耀文挑眉看向宋亚轩，后者耳尖微红。
“宋老师比喻得很对。”他伸手揉了揉王嘉辉的脑袋，“不过你现在该躺下休息，而不是研究虚拟语气。”
男孩吐吐舌头，乖乖爬回病床。宋亚轩注意到刘耀文检查监护仪时，指尖在王嘉辉手腕上多停留了两秒。
下午四点十七分，宋亚轩正用手机批改学生作业，突然听到走廊上杂乱的脚步声。
“17床！急性呼吸窘迫！”
他猛地抬头，看见护士推着抢救车冲进王嘉辉的病房。透过玻璃，能看到男孩痛苦地蜷缩着，监护仪上的血氧数值疯狂下跌。
刘耀文几乎是跑着赶来的，白大褂下摆扬起凌厉的弧度。他一边戴手套一边快速下达医嘱：“准备气管插管！联系ICU！”
宋亚轩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被单。
傍晚，宋亚轩在ICU外的长椅上找到了裴恩。这个总给全病房送汤的女人，此刻像被抽走了灵魂，怀里紧紧抱着女儿的裴曦瑶。
“裴姐……”他轻声唤道。
女人空洞的眼神动了动，突然抓住他的手：“宋老师，嘉辉昨天还说……等出院要考年级前十给你看……”
小女孩从妈妈怀里抬起头，奶声奶气地问：“哥哥什么时候能回家呀？”
宋亚轩喉咙发紧，说不出话。
深夜，刘耀文推开空荡荡的医生值班室，发现宋亚宣坐在里面。
“他……”宋亚轩盯着对方白大褂袖口的一小块血迹。
刘耀文揉了揉眉心：“多器官衰竭。我们……尽力了。”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
“他才十六岁。”宋亚轩声音发颤，“上午还在背单词……”
刘耀文突然上前一步，把他按进自己怀里。消毒水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宋亚轩听见胸腔里沉重的心跳。
“明天裴姐来收拾遗物时……”他闷闷地说。
“我陪她。”刘耀文的手掌覆上他后颈，“我们一起。”
次日清晨，裴曦瑶在哥哥枕头下发现一张折成方块的纸。展开后是稚嫩的笔迹：
“To 宋老师：
谢谢您教我were的用法。等病好了，我想考重庆医科大学，成为像刘医生那样的医生。
——王嘉辉”
裴恩的眼泪砸在纸上时，宋亚轩别过了脸。刘耀文默默将听诊器放进了白大褂口袋——那是今早他特意换上的新听诊器，原本打算送给男孩的生日礼物。
宋亚轩坐在窗边，手里捏着王嘉辉留下的那张纸条，窗外的夕阳染红了半边天，却照不进他低垂的眉眼。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刘耀文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小盒子。
“还难受？”他站到宋亚轩面前，声音比平时柔和了些。
宋亚轩勉强扯了扯嘴角：“没事，就是……有点不真实。”
刘耀文没说话，只是把盒子递给他。
“这是什么？”宋亚轩疑惑地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个小小的摇头摆件，底座上固定着一个Q版刘耀文的脑袋，正随着他的动作左右晃动，呆萌又滑稽。
宋亚轩一愣：“……这是你？”
“嗯。”刘耀文摸了摸鼻子，罕见地有点不自在，“大学时杨昊迅偷拍的，说我值班睡着的样子像只昏迷的树懒，后来被他做成这玩意儿。”
宋亚轩盯着摆件看了两秒，突然“噗”地笑出声。
Q版刘耀文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眼睛半睁不闭，嘴角还挂着一丝疑似口水的可疑反光，和眼前这个一丝不苟的刘医生反差巨大。
“杨昊迅……是不是现在在骨科的那个？”宋亚轩用手指戳了戳摆件的脑袋，让它晃得更欢。
“对，就是他。”刘耀文见宋亚轩笑了，眉间的紧绷也松了几分，“你要是嫌烦，就按一下底座，它会停。”
宋亚轩又戳了一下，Q版刘耀文摇头晃脑的样子让他忍不住又笑起来：“挺可爱的，比你本人活泼多了。”
刘耀文看着他终于舒展的眉头，嘴角也微微上扬：“能笑就行。”
宋亚轩把摆件放在床头柜上，轻声道：“谢谢。”
刘耀文“嗯”了一声，顺手替他拉了拉滑落的被子
Q版摆件还在晃，夕阳的余晖落在两人之间，病房里的沉闷终于被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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