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域禁地,界限分明。
关于他的私人生活,打听来的信息出奇地一致。单一得近乎苛刻。没有捕风捉影的恋爱史,身边也从未见什么固定的红颜知己或暧昧对象。他对异性(甚至可以说对所有试图靠近私人领域的人)都保持着一种近乎冷淡的分寸感,礼貌周全,却疏离得让人难以逾越雷池半步。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坚固的屏障,将他与外界彻底隔开。
触碰逆鳞,代价惨重。
最能印证他界限感之强的,是一桩流传甚广的旧事。据说早些年,有不信邪的合作伙伴或急于攀附的下属,为了讨好他,挖空心思。见常规手段无效,竟昏了头,在某个重要场合,堂而皇之地将精心挑选的礼物——既有风情万种的绝色佳人,也有气质卓然的俊秀青年,一同送到了他面前。他们或许以为投其所好,或者至少能试探出他的喜好。
结果,这一举动彻底点燃了苏景辰的怒火。他当场翻脸,雷霆之怒让整个场面降至冰点。那次的送礼者不仅目的没达成,反而结结实实地踢到了铁板,从此被苏景辰拉入黑名单,双方彻底交恶,再无合作可能。
这件事在圈内传开后,如同一个血淋淋的警示牌,再也没人敢在苏景辰的私生活和个人喜好上打任何歪主意。那个禁区,是用实实在在的代价划出来的,无人敢越。
打听到的这些信息,像一剂效力有限的镇静剂,暂时安抚了我那根紧绷的神经。
送礼事件的惨烈后果,像一道无形的护城河,清晰地划定了苏景辰的禁区。既然他最忌讳、最厌恶的就是旁人对他私生活的窥探和别有用心地接近,那我之前那点微不足道的交集和尴尬,在他眼里,大概渺小得如同尘埃,根本不值一提,更遑论产生什么后续的麻烦。毕竟,我既没有攀附的心思,也没有越界的举动——除了那该死的、被他可能听到的蹩脚谎言。
这么一想,压在心口那块沉甸甸的石头,似乎松动了一些。虽然不能说完全释怀(尤其想到后台那一幕),但至少,关于身份差距带来麻烦的最大担忧,算是暂时搁下了。我也终于能对着镜子,长长地、带着点劫后余生般庆幸地,松了那半口一直提着的气。
日子,就在这种刻意维持的平静和自我安慰中,像指间的流沙,悄无声息地滑过。妹妹苏晓晓和苏景辰订婚宴的日子,在两家人的商议下,很快便定了下来。
红纸黑字写定的日期,仿佛给时间按下了加速键。筹备的琐碎、亲友的祝福、日复一日的忙碌……这一切都像一层温柔的薄纱,暂时掩盖了心底深处那点若有似无的不安。我甚至开始说服自己,那晚后台的偶遇和仓皇的谎言,或许真的只是人生中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早已被苏景辰抛诸脑后。
然而,命运似乎总喜欢在最松懈的时刻,给予最冷酷的嘲弄。
万万没想到,就在我以为一切尘埃落定、可以安心做个旁观者的时候,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如同一场毫无预兆的狂暴骤雨,裹挟着冰冷的现实,以雷霆万钧之势,狠狠砸落在我毫无防备的世界里,打得我晕头转向、猝不及防,连呼吸都凝滞在胸腔。
原本喜庆喧腾的婚礼现场,此刻像一锅被骤然泼进冷水的沸油,炸开了令人心悸的混乱。背景音乐还在不合时宜地流淌着浪漫的旋律,宾客的欢声笑语尚未完全平息,空气中却已弥漫开一种诡异的不安。就在这片嘈杂的声浪里,一个酒店工作人员惨白着脸,跌跌撞撞地挤到我身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语无伦次地说了句什么。
我脑子里嗡嗡作响,周遭的一切都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下意识地,我抓住那人的胳膊,几乎是吼了出来,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苏墨白“你说什么?大点声!我听不清”!
那工作人员被我抓得一哆嗦,眼神惊恐地扫了一眼四周,像是怕被谁听见,又像是怕承担这天大的责任。他咽了口唾沫,用尽全身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新……新娘……新娘逃婚了”!
仿佛一道惊雷在头顶炸开!我眼前猛地一黑,脚下虚浮,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有力的手臂从斜后方稳稳地托住了我的腰背。那手掌宽大,隔着薄薄的礼服面料,传来一种近乎灼热的、不容置疑的力量感,硬生生将我下坠的身体捞了回来。
与此同时,一道冷静得近乎冷酷的男声,贴着我的耳廓响起,清晰得如同冰锥凿击玉盘,瞬间刺破了现场的混乱与我的眩晕:
苏景辰“派人,再去附近所有地方仔细找找。休息室、洗手间、安全通道、停车场,一处都别漏”。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和不容置疑的威严,让周围瞬间安静了几分。
“是,苏总” !旁边立刻有人应声,脚步匆匆地散开执行命令。
那托住我的手臂并未立刻松开,似乎确认我能站稳了,才缓缓撤去力道。我几乎是触电般地向旁边踉跄一步,慌忙站稳,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震得耳膜生疼。巨大的羞愧和恐惧像冰冷的潮水将我淹没,我甚至不敢抬眼去看站在我身侧、刚刚扶住我的人——苏景辰。
我能感受到他那道沉甸甸的、如同实质般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审视,带着冰封的怒意,或许还有一丝……被当众羞辱后的暴风雨前的死寂。休息室里只剩下孤零零的华丽礼服,还有那张轻飘飘却重逾千斤的纸条……“有事先走一步,订婚的事情就取消吧”……苏袅袅!我亲妹妹!
苏袅袅……你这次……可真是捅破了天!
苏景辰那道冰冷的目光仿佛还钉在我背上,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偌大的休息室里,死寂得可怕,只剩下我擂鼓般的心跳声在耳边轰鸣。
脑子里一片混乱,各种可怕的念头争先恐后地往外冒:苏家震怒之下会怎么处理?苏景辰会不会把滔天怒火都倾泻在我们家头上?我甚至荒谬地闪过一个念头——如果我现在冲出去,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把额头磕得砰砰响,痛哭流涕地认错求饶……苏家的人,会不会看在“坦白从宽”的份上,对我们家网开一面?
就在我胡思乱想、冷汗浸透后背的当口,休息室的门被猛地推开。苏景辰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周身裹挟着室外的冷意和一股压抑到极致的低气压。他甚至没走进来,只是站在门口,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精准地刺向我,声音沉冷,不带一丝情绪地丢下一句:
苏景辰“我现在比较忙,抽不开身” 。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地面,
苏景辰“在休息室老实待着,等我”。
命令不容置疑。说完,他甚至没等我做出任何反应,便已转身,大步流星地消失在走廊尽头,留下一个决绝而充满压迫感的背影。
我像被抽干了力气,跌坐在沙发里。短暂的呆滞后,巨大的恐慌再次攫住了我。不行!必须找到苏袅袅!只有她回来,才可能有一线转机!
我颤抖着手掏出手机,一遍又一遍地拨打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听筒里传来的,永远是那个冰冷、机械、毫无人情味的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苏墨白“死丫头”!
苏墨白“苏袅袅!接电话啊”!
愤怒和绝望交织,我对着无人应答的手机低吼,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窗外天色从刺眼的明亮渐渐染上黄昏的橘红,又沉入一片浓稠的墨蓝。希望如同指间的沙,一点点漏光。
就在我几乎要被这无望的等待逼疯,神经绷紧到极限时——嗡嗡嗡……手机屏幕猝不及防地亮起,一个熟悉的、此刻却如同炸弹般的名字在闪烁。
我几乎是扑过去抓起手机,指尖颤抖着划开接听,声音嘶哑地吼出:
苏墨白“苏袅袅!你在哪”?
电话那头,背景音嘈杂而遥远,隐约传来带着明显异国腔调的英文广播,还有某种轻快的、陌生的音乐旋律。苏袅袅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带着一丝疲惫,却异常清晰,更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遥远感:
苏袅袅“哥?是我。别吼那么大声嘛……”
一瞬间,我的血液仿佛凝固了。不需要任何解释,这背景音像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这死丫头,听着那口音和背景就知道,她已经不在国内了!
我强压着胸腔里翻腾的怒火,对着手机低吼,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苏墨白“苏袅袅!你立刻、马上给我滚回来!这是订婚宴!你这个主角跑了,这出戏还怎么往下唱?让满堂宾客看谁的笑话”?
电话那头,苏袅袅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困惑,甚至有些无辜地“啊”?了一声,仿佛我的怒火完全在她意料之外。
紧接着,她脱口而出,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
苏袅袅“他怎么还还没有搞定”?
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熄了我一部分怒火,却燃起了更深的疑窦。我眉头紧锁,完全跟不上她的思路:
苏墨白“搞定?你在说什么?谁搞定什么” ?
一种被蒙在鼓里、事情完全脱离掌控的感觉猛地攫住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