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强记号

程煜的手机在凌晨三点十七分亮起。

**@七班万事通：[视频链接] 你们要的钢琴王子x小提琴转学生！速存！**

模糊的画面上，他和林修文的背影在琴房的阳光下几乎融为一体，四手联弹的旋律从劣质的手机扬声器里流淌出来。评论区已经炸了：

**「程煜居然会和人合奏？？？」**

**「听说林修文家里超有钱，维也纳回来的」**

**「他俩是不是…（笑）」**

程煜关掉屏幕，手腕上的疤痕在黑暗中隐隐发烫。三年前那场全国赛前，同样的流言像毒雾一样蔓延——**「听说他爸给评委塞钱了」「弹得根本配不上第一名」**——直到他在后台用美工刀划开自己的手腕。

***"你弹琴是为了什么？"*** 母亲在病床前哭着问。而他只是盯着石膏上的血迹，心想：***如果再也弹不了，是不是就不用赢了？***

——

"所以你真的拒绝了茱莉亚音乐学院的邀请？"

第二天午休，林修文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程煜猛地合上笔记本，但对方已经眼尖地瞥见了页角那行小字——**「林修文即兴旋律，升C小调，可发展部」**。

"偷看别人的东西很有趣？"程煜冷冷道。

林修文没接话，反而把一杯冰美式推到他面前："视频的事，抱歉。" 杯壁上凝结的水珠在桌面上洇开一片深色痕迹，"我让班长删帖了。"

程煜盯着那杯咖啡。黑咖啡，不加糖。林修文怎么会知道他的口味？

"艺术节曲目，"他生硬地转移话题，"《蓝色多瑙河》太俗。"

"那弹你的原创曲？"林修文突然凑近，"我在你琴谱夹层里看到过——"

程煜"霍"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那首曲子是他写给自杀未遂的母亲的，从未给任何人看过。

"别碰我的东西。"他的声音比想象中嘶哑，"尤其是琴谱。"

林修文怔住了。阳光从走廊的窗户斜切进来，在他们之间划下一道明亮的界线。

——

冷战持续了三天。

程煜依然每天四点去琴房，但只弹练习曲；林修文照常出现，却安静得像换了个人。直到艺术节彩排那天，张老师把谱架摔在了地上。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她指着排练厅的钢琴，"程煜的节奏死板得像节拍器，林修文却自由得根本不在调上！"

全场寂静。程煜的指甲陷进掌心——他当然知道问题在哪。林修文每次拉到**第47小节**都会即兴变调，而自己固执地踩着标准节拍，就像他们截然相反的人生。

"我们重来。"林修文突然说。

没等程煜反应，琴弓已经划过琴弦。这一次，他没有按照谱面演奏，而是完全复刻了那天在琴房里的即兴旋律——那个程煜偷偷记在笔记本上的版本。

钢琴声迟疑地跟了进来。

仿佛某种奇妙的化学反应，程煜发现自己的手指自动调整了节奏。当林修文在**第89小节**看向他时，他们同时做了一个教科书上绝对禁止的渐慢处理。

台下传来小声的惊叹。

"看到了吗？"林修文在乐曲间隙低声说，"你明明也讨厌那些该死的规则。"

程煜没有回答。但当他弹到**再现部**时，突然加入了原本没有的左手颤音——这是林修文上周随口提过的编曲建议。

钢琴与小提琴的声音在空气中交织，像两株朝着彼此生长的藤蔓。程煜用余光看见林修文笑了，左颊的酒窝深得能盛住整个夏天的阳光。

——

彩排结束已是深夜。程煜独自回到琴房取遗忘的乐谱，却看见林修文的琴盒敞开着，里面躺着一封边角卷曲的信：

**「维也纳音乐学院保留你的入学资格，但必须在10月前复健成功…」**

信纸右下角印着模糊的医院LOGO。程煜想起林修文拉琴时偶尔会皱眉按住右肩，想起他总在雨天提前离开琴房。

窗外开始下雨。他轻轻合上琴盒，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他们都在用音乐掩盖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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