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砰！

身体重重砸在保护垫上。不是站住，而是砸落。巨大的冲击力顺着脚掌、膝盖、脊椎直冲头顶，震得她眼前发黑，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她踉跄着向前扑倒，单膝跪在垫子上，双手死死撑住身体，才没有彻底趴下。喉咙里全是浓烈的铁锈味，每一次喘息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

“高度差一寸！转体角度偏了五度！落地不稳！重来！”陈焰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仿佛刚才那个惊险万分的尝试只是微不足道的失误。

林晚撑着垫子，剧烈地喘息，汗水如同瀑布般淌下，滴落在蓝色的垫子上，迅速晕开一大片深色。她抬起头，看向轮椅上的陈焰。陈焰的脸色在惨白的灯光下白得近乎透明，嘴唇紧抿着，只有那双眼睛，依旧燃烧着令人心悸的专注和不容置疑的严厉。她的双手，紧紧抓着轮椅冰冷的扶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着死寂的青白色。

没有安慰，没有喘息。只有那个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重来！”

汗水模糊了视线，林晚用力眨掉，撑着剧痛的身体，再次站起，走向起点。每一次重来，都是对意志的凌迟。失败的阴影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她的信心。身体在极限的边缘反复透支，积累的疲劳和细微的伤痛如同无数根细小的针，不断扎刺着她的神经。

又一次尝试。高速旋转中，身体的控制力终于达到了极限。在转体900度左右时，那股巨大的离心力彻底撕裂了她对身体的掌控！

“糟了！”陈焰的嘶吼变了调。

林晚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断了线的陀螺，被狠狠甩了出去！失控的翻滚！视野天旋地转！风声尖锐地撕裂耳膜！

“护住头颈！”陈焰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悸。

砰！哗啦！

林晚的身体重重地侧摔在保护垫上，巨大的冲击力让她翻滚着撞倒了旁边堆放的海绵保护块。蓝色的方块轰然倒塌，将她半个身子都埋在了下面。剧痛瞬间席卷了全身，尤其是左肩，传来一阵钻心的、仿佛骨头错位的锐痛。她蜷缩在散乱的海绵块里，眼前发黑，耳朵嗡嗡作响，连呼吸都痛得无法顺畅。

轮椅急促地碾过地面，停在散乱的海绵块边缘。陈焰没有试图去搬动那些沉重的方块，她的双手死死按在轮椅扶手上，手背上青筋暴起，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那双深潭般的眼睛，此刻清晰地映照出巨大的恐惧和一种仿佛穿越了漫长时光的痛苦，浓烈得几乎要溢出来。

“林晚！”陈焰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能动吗？说话！”

林晚在散乱的海绵块下艰难地动了动手指，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好半天才挤出一点微弱的声音：“……没……没断……肩膀……疼……”

队医和几个教练闻声冲了过来，七手八脚地搬开海绵块。队医迅速检查着林晚的伤势，脸色凝重。

陈焰的轮椅停在原地，她的目光紧紧锁在林晚痛苦蜷缩的身体上，嘴唇抿得死紧，下颌线绷得像一块冷硬的石头。那巨大的恐惧和痛楚在她眼中翻腾，最终被她强行压了下去，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被绝望淹没的动摇？她放在扶手上的手，几不可察地颤抖着。

“左肩肌肉严重拉伤，可能有轻微错位，需要立刻处理，至少休息两周。”队医抬起头，语气沉重地宣布。

“两周？”林晚躺在垫子上，脸色瞬间煞白。省运会选拔赛就在眼前！两周？她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拼命，难道就要这样付之东流？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下意识地看向陈焰。

陈焰坐在轮椅上，逆着光，阴影模糊了她的表情。她沉默着，那沉默像一块沉重的铅，压在每个人的心头。整个角落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许久，就在林晚的心沉入谷底时，陈焰沙哑的声音终于响起，带着一种被砂纸打磨过的粗糙感，却异常清晰：

“能走吗？”

林晚忍着剧痛，在队医的搀扶下勉强坐起来，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