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U的灯光惨白得刺眼。楚宁机械地数着点滴瓶里坠下的液滴，仿佛这是唯一能证明时间仍在流动的证据。四十八小时了，周宴仍未醒来。
"你应该去休息。"周梦递来一杯热可可，眼睛下的青黑显示她同样没怎么睡。
楚宁摇头，双手紧握成拳，指甲在掌心留下月牙形的红痕。病床上的周宴连接着各种仪器，胸口缠着厚厚的绷带，平日总是梳得一丝不苟的黑发凌乱地散在额前，让他看起来异常脆弱。
"医生说手术很成功，"周梦轻声安慰，"他只是需要时间..."
"他会不会..."楚宁的声音哽在喉咙里，那个可能性太可怕，甚至无法说出口。
周梦突然抓住她的肩膀："宁宁，看着我。我哥经历过比这更糟的情况。十五岁那年董事会政变，他中了三刀还坚持开完两个小时的股东大会。这家伙的求生意志强得可怕，尤其是..."她看向病床，"当有想保护的人时。"
楚宁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红痕——那是周宴被推进手术室前死死攥住的地方。即使在失血性休克的边缘，他的手指仍像铁钳一样不肯松开，直到医生强行注射镇静剂。
"他说的'答案'是什么？"周梦好奇地问。
楚宁耳根发热，想起自己在咖啡馆对周宴说的话："我...我答应给他一个机会。"
周梦挑眉："就这？我还以为你答应嫁给他了呢。"她指了指周宴左手的无名指，"那家伙十八岁就买了婚戒，一直随身带着。"
楚宁这才注意到周宴修长的手指上确实有一道淡淡的戒痕，像是长期佩戴后留下的。这个发现让她胸口发紧——在她毫不知情的时候，周宴已经以他的方式"娶"了她多少年？
"宁宁档案最后一页，"周梦突然说，"你应该看看。"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抽出最下面那张纸递给楚宁。纸上只有简单几行字：
「如果她不爱我：
1. 删除所有监控记录
2. 转移50%股权至她名下
3. 销毁"宁宁档案馆"
4. 永远离开她的生活
——Est.2005.07.23」
楚宁的视线模糊了。纸张右下角那个日期——他们初遇的日子，被周宴用作了人生分界线。
"他早就准备好了退路，"周梦轻声解释，"如果你最终拒绝他，他会彻底消失，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楚宁将纸张贴在胸口，仿佛这样能离周宴的心更近一些。这个在外人眼中偏执到可怕的男人，竟为自己规划了如此决绝的退出方案。
"他真是个疯子..."她哽咽着说。
周梦笑了："是啊，但疯得挺浪漫的，不是吗？"
就在这时，心电监护仪的节奏突然变了！楚宁和周梦同时转向病床——周宴的眼皮在轻微颤动。
"医生！"周梦冲向呼叫按钮。
楚宁僵在原地，屏住呼吸。周宴缓缓睁开眼睛，目光涣散了几秒钟，然后慢慢聚焦到楚宁脸上。他的嘴唇干裂苍白，微微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楚宁急忙凑近，握住他的手："别说话，你伤得很重..."
周宴固执地摇头，用尽全身力气挤出几个气音："答...案..."
都这种时候了，他还在执着于那个承诺！楚宁又哭又笑："你这个疯子！差点死了还惦记这个！"
周宴的嘴角微微上扬，眼神却异常认真。他艰难地抬起手，轻轻碰了碰她湿润的脸颊，然后再次用口型问道："答案？"
楚宁的防线彻底崩塌。她俯身抱住周宴，在他耳边哽咽道："我答应你...什么都答应你...只要你活下来..."
周宴满足地闭上眼睛，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医生和护士冲进来做检查，楚宁被请出了病房。
走廊上，楚宁靠着墙壁慢慢滑坐在地上，抱膝痛哭。所有的恐惧、担忧和压抑的情感如洪水般倾泻而出。周梦蹲下来抱住她，轻拍她的后背。
"他会没事的，"周梦安慰道，"有你这句话，那家伙现在肯定在盘算婚礼请柬的样式了。"
楚宁破涕为笑，随即又哭得更凶。她终于明白，自己对周宴的感情早已超越了感激或愧疚——她在乎他，疯狂地、不可理喻地在乎。即使他的爱如荆棘般尖锐，她也愿意拥抱那疼痛，因为荆棘之下，是一颗为她跳动至今的真心。
三天后，周宴被转入普通病房。尽管医生再三强调需要静养，他却已经通过平板电脑处理起了公司事务。
"放下工作！"楚宁端着午餐进来，见状一把抢过平板，"医生说你现在最需要休息。"
周宴靠在床头，脸色仍有些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锐利。他穿着病号服，领口微敞，露出锁骨处的纹身——荆棘缠绕着柠檬，现在又多了一滴鲜红的"泪珠"，显然是新添的。
"那是新的？"楚宁指着纹身问。
周宴点头："纪念这次'光荣负伤'。"他故意用轻松的语气，但楚宁看到他移动时仍会因疼痛而皱眉。
"疼吗？"她忍不住问。
"比起你拒绝我的可能性，"周宴直视她的眼睛，"这点疼不算什么。"
楚宁耳根发热，低头摆弄餐盒掩饰慌乱："吃饭吧，我让家里厨师特意做的流食。"
周宴乖乖接过碗，却突然抓住她的手腕："那天说的话还算数吗？"
"什么话？"楚宁装傻。
周宴眯起眼睛，拇指在她脉搏处轻轻摩挲——那里还留着他手术前攥出的淤青："你说'什么都答应我'。"
楚宁的心跳加速，周宴肯定能感觉到她脉搏的狂跳："那是...特殊情况..."
"我不管，"周宴无赖地说，"周氏总裁从不做亏本生意。我为你挡了一枪，你得兑现承诺。"
楚宁又好气又好笑："所以这是交易？"
"不，"周宴突然正经起来，眼神炽热，"这是我等待了十四年的答案。"
楚宁怔住了。十四年，从她十一岁起，周宴就以他的方式爱着她。这种执着既令人恐惧又莫名感动。
"先吃饭，"她最终说，"然后...我们再谈条件。"
周宴露出胜利的微笑，乖乖拿起勺子。楚宁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上又戴上了那枚戒指——简单的铂金指环，内侧刻着什么。她想问，却不好意思开口。
饭后，医生来查房，告知周宴需要再住院一周观察。等医生离开，楚宁帮他整理床头柜时，无意中看到平板上打开的页面——瑞士某珠宝商的定制界面，显示着一枚柠檬造型的钻戒，设计图上标注着"紧急加单，两周内交付"。
楚宁慌忙移开视线，却听到周宴的轻笑声："偷看？"
"才没有！"她耳根发烫，"是你自己没关屏幕。"
周宴伸手将她拉到床边坐下："喜欢吗？主钻是稀有的粉钻，像柠檬汁的颜色。"
"太...太快了，"楚宁结结巴巴地说，"我们甚至没有正式约会过..."
"宁宁，"周宴无奈地看着她，"我收集了你用过的每一支笔，记得你每一个微笑的时间地点，连手机密码都是我们初遇的日期。你觉得我还会需要'普通约会'来确定心意吗？"
楚宁哑口无言。确实，对周宴而言，这场"追求"已经持续了十四年，比大多数人婚姻还要长久。
"至少...等你能下床走路再说，"她妥协道，"现在专心养伤。"
周宴刚要回应，病房门突然被推开。楚建国阴沉着脸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叠文件。
"爸？"楚宁惊讶地站起来。
楚建国直接走到周宴床前，将文件扔在被子上："解释一下。"
楚宁瞥见文件标题是《周氏军工技术转让协议》，签署日期是上周——周宴受伤前一天。
"爸，他现在不能——"
"没关系，宁宁，"周宴平静地打断她，拿起文件翻阅，"楚教授有权利质疑。"他抬头直视楚建国，"您想知道什么？"
"这份协议将'荆棘之泪'合金技术无偿转让给军方，"楚建国冷声问，"为什么？价值数十亿的专利，就这么白送？"
周宴笑了笑："不是白送。作为交换，军方将提供楚宁二十四小时安保，直到沈既白余党全部落网。"
楚建国愣住了："你...就为了宁宁的安全？"
"不然呢？"周宴反问，"钱我可以再赚，宁宁只有一个。
楚宁眼眶发热。原来周宴早在她不知情时，就用最珍贵的东西换取了她的安全。
楚建国沉默良久，突然从公文包拿出一本厚重的学术期刊，翻到折角的一页："既然你精神不错，请教几个问题。"
楚宁认出那是父亲最近发表的金融论文，专攻复杂的衍生品定价模型。这明显是个考验——楚建国要用专业难题刁难病床上的周宴。
"爸！"她抗议道，"他现在需要休息！"
周宴却来了兴致："请讲，楚教授。"
接下来的半小时，楚宁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交锋。重伤的周宴不仅对每个问题对答如流，甚至指出了楚建国模型中的一处漏洞，并提出了更优的解法。
"...采用傅里叶变换而非蒙特卡洛模拟，计算效率能提高40%，"周宴总结道，"您可以在附录C验证我的推导。"
楚建国合上期刊，表情复杂："你在金融数学领域也有研究？"
"略有涉猎，"周宴谦虚地说，"大学时选修过相关课程。"
楚宁知道这绝对是谦虚——父亲是业内权威，能指出他错误的人屈指可数。
楚建国站起身，意味深长地看了女儿一眼："我明天再来。"临走前，他意外地对周宴点了点头——这是认可的信号。
门关上后，楚宁长舒一口气："你居然懂金融衍生品？"
周宴狡黠地眨眼："我调查过楚教授的所有论文。为了今天这场'考试'，我准备了三个月。"
楚宁哭笑不得："所以你刚才是...作弊？"
"不，"周宴正色道，"我只是想向楚教授证明，我有能力保护你，不仅是身体上的安全，还有未来的经济保障。"他握住楚宁的手，"我希望能堂堂正正地获得他的祝福。"
楚宁心头一热。周宴为了她，连最细微的细节都考虑到了。她俯身轻轻拥抱他："谢谢你...但别再拿生命冒险了，好吗？"
周宴没有回答，只是收紧手臂将她搂得更紧。这个沉默让楚宁明白——如果类似情况再次发生，他仍会毫不犹豫地为她挡刀。这就是周宴爱人的方式，极端却纯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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