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意外

日子在滑梯和秋千的吱呀声中溜走，伦敦的天空渐渐褪去了夏日的灼热，染上一种灰蒙蒙的铅色。风刮起来带着凉意，卷起人行道上的落叶和尘土。1987年的冬天，正不动声色地逼近。

游乐场那个简陋的铁架子楼梯，成了他们新的据点。它通向一个不到两米高的平台，上面有个小小的、勉强能称为“瞭望塔”的塑料顶棚。在罗恩和德拉科眼里，这简直就是一座城堡的塔楼。

这天下午，天空阴沉得厉害，冷风嗖嗖地钻进衣领。罗恩穿着他最好的毛衣，肘部也磨薄了，亚瑟叮嘱他今天早点回电话亭那边等。德拉科则裹着一件做工精良的墨绿色羊毛外套，领口翻起，衬得他小脸愈发苍白。他心情似乎不太好，灰蓝色的眼睛沉沉的，带着一种罗恩无法理解的烦躁。

“快点，克利特斯！磨蹭什么！”德拉科站在楼梯中段，不耐烦地回头催促。他正试图模仿前两天在庄园偷偷看到的父亲走路的样子——下巴微抬，肩膀后沉，每一步都带着刻意的、居高临下的节奏。他喜欢这种俯视的感觉，尤其是在“克利特斯”面前。

罗恩跟在他后面，一手扶着冰冷的金属扶手，一手下意识地护着右边口袋——里面装着德拉科早上偷偷塞给他的一块包裹着金色锡纸的、据说是“法国货”的巧克力。他正想跟德拉科说这巧克力有多好吃，比他生日时收到的任何糖果都要棒。

“修，这个巧克力……”罗恩刚开口，声音带着兴奋。

“闭嘴！”德拉科猛地转过身，语气异常尖刻。他正沉浸在自己模仿父亲步伐的“威严”里，罗恩的声音打断了他。“没看见我在忙吗？学着点！走路要这样！”他刻意加重了脚步，金属楼梯发出空洞的哐哐回响。他继续向上走，身体重心有些不稳地随着那夸张的步伐摇晃。

一股莫名的委屈冲上罗恩的鼻尖。他不懂“修”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凶。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抓前面德拉科的外套后摆，想让他慢点，等等自己。“修，你别……”

就在他的指尖刚刚触碰到那光滑的羊毛面料的刹那，德拉科正巧为了维持他那摇摇晃晃的“威严”步伐，猛地向上又跨了一大步，同时用力甩了一下手臂，想把罗恩的手甩开。

“别碰我！”德拉科的声音带着被冒犯的恼火。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像一出残酷的默剧。

德拉科甩臂的力量加上他身体向上的冲势，形成了一股完全失控的力道。罗恩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撞在自己胸口，他那只抓空的手徒劳地在空中挥舞了一下，整个人瞬间失去了平衡。

“啊——！”一声短促而惊恐的尖叫撕裂了沉闷的空气。

罗恩小小的身体像断线的木偶，猛地向后倒去。视野瞬间天旋地转，灰暗的天空、锈蚀的栏杆、德拉科骤然煞白写满惊恐的脸，疯狂地交替闪现。坚硬冰冷的金属台阶狠狠地、连续地撞击着他的后背、肩膀、后脑勺……每一次撞击都带来骨头碎裂般的剧痛和沉闷的声响。

砰！砰！砰！

世界在翻滚中碎裂成无数片。最后一下撞击尤其沉重，仿佛整个世界都砸在了他的右眼和后脑勺上。右眼瞬间陷入一片滚烫的、粘稠的、永无止境的血红黑暗。后脑勺像是被一把钝斧狠狠劈开，剧痛伴随着一种可怕的、湿热的粘腻感瞬间蔓延开来。他甚至清晰地听到了自己骨头撞在水泥地面上发出的、令人牙酸的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