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跑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游乐场远处孩子的嬉闹，马路上汽车的喧嚣，风声……全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单调、巨大、如同潮水轰鸣般的嗡嗡声灌满了他的耳朵。浓重的、带着铁锈味的血腥气猛地涌进他的喉咙和鼻腔，呛得他一阵窒息。

冰冷的雨水，不知何时开始淅淅沥沥地落下，滴落在他滚烫的脸颊上，和温热的、不断涌出的液体混在一起，分不清是雨还是血。

德拉科僵立在楼梯中段，像一尊被瞬间冻结的石膏像。他维持着甩臂后那个极其别扭的姿势，淡金色的头发被雨水打湿，几缕狼狈地贴在额前。他灰蓝色的眼睛瞪得极大，瞳孔缩成了针尖，里面清晰地倒映着楼梯底部那一小团刺目的、不断被雨水冲淡又不断涌出的猩红，以及那个一动不动、姿势扭曲的瘦小身影。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秒？一分钟？德拉科不知道。他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冰凉地退去，四肢百骸只剩下刺骨的寒冷和麻木。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无意义的轻响，像是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脖子，连呼吸都忘了。

“克…克利特斯？”一个极其微弱、颤抖得不成样子的气音从他喉咙里挤出来，轻得瞬间就被雨声吞没。

楼梯下的罗恩毫无反应。只有那刺目的红，在灰暗的雨水中固执地蔓延开，像一朵邪恶的花。

恐惧，巨大、冰冷、带着尖锐獠牙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德拉科的心脏，疯狂撕咬。他猛地后退一步，皮鞋在湿漉漉的金属台阶上打滑，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本能地转身，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向上爬，逃离那个散发着血腥和死亡气息的楼梯底部，逃离那团刺眼的猩红。他冲上平台，塑料顶棚被雨点砸得噼啪作响。他蜷缩在角落里，小小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把喉咙里翻涌的尖叫和呕吐感狠狠压了回去。

完了。他把克利特斯推下去了。他杀了他！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他的脑子，带来灭顶的绝望。他不能待在这里！爸爸会知道的！马尔福家的继承人闯了大祸，弄死了一个麻瓜（或者麻瓜种？他混乱的脑子里根本不敢深想）的孩子！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他的心脏，勒得他无法呼吸。他必须离开！立刻！马上！

德拉科几乎是滚爬着从平台另一侧更陡峭的金属梯滑下来的，顾不上膝盖和手掌擦破的疼痛。他像只受惊过度的小兽，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冰冷的雨幕和灰暗的街道中，小小的身影瞬间被迷蒙的雨雾吞噬，只留下游乐场里那具无声无息的小小躯体，在越来越大的雨中，身下的血泊被雨水稀释、扩大，颜色变得淡而污浊。

雨越下越大了，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伦敦灰暗的街道，也冲刷着旧工厂锈迹斑斑的大门。亚瑟·韦斯莱终于结束了他对那台“妙极了”的滚筒烘干机内部结构的漫长研究，心满意足地走出来，脸上还带着发现新大陆般的兴奋红晕。他习惯性地朝那个熟悉的旧电话亭角落望去，嘴里还念叨着：“罗恩，快来看看爸爸画的图！那些麻瓜的线路设计真是……”

角落空无一人。

亚瑟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一股冰冷的寒意，比这深秋的雨更刺骨，猛地从脚底板窜上头顶。

“罗恩？”他提高声音喊了一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回应他的只有哗哗的雨声和远处模糊的车流声。

“罗恩！”他拔腿冲向电话亭，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恐慌。他围着电话亭转了一圈，又冲到旁边半人高的广告牌后面查看。没有。哪里都没有那个熟悉的、顶着乱蓬蓬红发的小身影。

“罗恩！你在哪？别跟爸爸开玩笑！”亚瑟的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上显得异常尖锐，带着哭腔。他像没头苍蝇一样在附近乱转，雨水打湿了他的旧袍子和头发，顺着脸颊流下，混合着冷汗。他冲进旁边的小便利店，语无伦次地向收银员比划着自己儿子的模样。收银员茫然地摇头。

他又冲回那个小小的游乐场。滑梯冰冷，秋千在风雨中兀自摇晃。他的目光扫过那个铁架子楼梯，心脏猛地一抽。楼梯底部的水泥地上，似乎有一片颜色异常深的水渍，在灰暗的光线下……

亚瑟踉跄着扑过去，手指颤抖地抚上那片湿冷的地面。指尖传来一种粘腻的触感。他抬起手，借着远处路灯微弱的光，看清了指尖上那抹被雨水稀释得几乎难以辨认、却依旧刺目的——淡淡的粉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