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再次敲打着窗户,就像三个月前许星辰第一次走进沈墨诊所时一样。但这一次,沈墨站在窗前,手里紧握着一张纸条,上面潦草地写着:"对不起,我尽力了。"
她的手指颤抖着拨通了林夏的电话:"林小姐,许星辰今天有联系你吗?"
"没有,怎么了?"林夏的声音立刻紧张起来,"他又不接你电话了?"
"不只是这样。"沈墨深吸一口气,"他取消了今天和下周所有的预约,只让前台转交这张纸条。我打了十几个电话,全部转入语音信箱。"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我马上去他家看看。"
"我和你一起去。"沈墨已经抓起外套和车钥匙,"给我地址。"
二十分钟后,沈墨的车停在一栋老旧的公寓楼下。林夏已经等在门口,脸色苍白:"电梯坏了,得走楼梯。他住五楼。"
爬楼梯的过程中,沈墨的心脏狂跳不止,不知是因为运动还是恐惧。她想起上周最后一次见到许星辰时,他反常的沉默和空洞的眼神。当时她以为那只是又一次情绪低谷,现在回想起来,那分明是告别的眼神。
"就是这里。"林夏停在一扇漆成深蓝色的门前,用力敲门,"星辰?开门!是我和沈医生!"
没有回应。
林夏从包里掏出钥匙:"他给了我备用钥匙,说以防万一..."她的声音哽咽了。
门开了,扑面而来的是一股霉味和药味混合的沉闷空气。公寓里一片漆黑,窗帘紧紧拉拢。
"星辰?"林夏摸索着打开灯。
客厅空无一人,但出奇地整洁。茶几上放着一叠整齐的纸张和一个信封,信封上写着"沈墨医生亲启"。
沈墨的心沉了下去。她拿起信封,发现下面压着的是一沓手写稿纸,标题是《白塔》——与许星辰成名作《黑塔》形成鲜明对比。
"卧室..."林夏的声音颤抖着,指向走廊尽头紧闭的门。
沈墨放下信封,快步走向卧室。门没锁,她推开门,立刻闻到了浓重的铁锈味。
"不要进来!"她厉声阻止跟在后面的林夏,但已经晚了。
许星辰安静地躺在床上,像是睡着了,只是床单被染成了暗红色。他的左手腕有一道深深的伤口,右手垂在床边,指尖触碰着一本翻开的书——是《黑塔》的样书。
林夏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冲过去抱住许星辰已经冰冷的身体。沈墨站在原地,双腿像生了根,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而遥远。她机械地拿出手机叫了救护车,尽管知道为时已晚。
当医护人员确认许星辰已经死亡多时,当警察开始例行询问,当林夏歇斯底里地哭喊时,沈墨只是静静地坐在客厅沙发上,手里紧握着那封未拆的信。
直到所有人都离开了,只剩下她和林夏,沈墨才终于打开信封。里面是许星辰工整的字迹,比平时诊疗时看到的要清晰得多:
「亲爱的沈医生:
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我已经离开了。请不要自责,这不是你的错。你是我生命中遇到过最善良的人,也是唯一一个真正尝试理解我的人。
上周在咖啡馆看到你和男友在一起时,我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么可笑。我竟然以为我们之间有什么特别的东西。你对他笑得那么温柔,就像...就像我幻想中你会对我笑的那样。
我知道这很荒谬。你是医生,我是病人,这本就是不对等的关系。但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就像我控制不了脑子里那些声音一样。
《白塔》是我尝试写的光明版本,讲述杀手如何被救赎的故事。但我写不下去了,因为我不再相信救赎的存在。有些黑暗一旦进入,就永远无法逃离。
谢谢你让我坚持了这三个月。这比我自己能做到的久多了。
请告诉林夏,我很抱歉辜负了她的关心。也请告诉你那位咖啡馆里的男友,他拥有的是我永远无法触及的幸福。
永别了,
许星辰」
沈墨的眼泪终于落下,打湿了信纸。她想起上周在咖啡馆,她确实见过许星辰——当时她正在安慰一个因失恋而崩溃的年轻患者,那个男孩趴在她肩上哭泣,而她轻拍着他的背。
"不是男友..."沈墨喃喃自语,"那是张先生,我的另一个患者..."
林夏抬起头,红肿的眼睛里充满疑问:"什么?"
"他误会了。"沈墨的声音支离破碎,"他以为我在咖啡馆见的那个人是我男友...但那只是另一个需要帮助的病人。"
林夏突然发出一声苦笑:"天啊...他从来没问过你吗?"
沈墨摇摇头,心痛得几乎无法呼吸。如果她当时注意到许星辰在咖啡馆,如果她解释一句,如果她这周坚持要见他而不是尊重他的"需要独处"...
她拿起那沓《白塔》的手稿,翻到最后写有字迹的一页。故事在主角即将接受心理医生告白的关键处戛然而止,最后一行写着:"他终于相信,黑暗之外还有光。"
沈墨抱紧手稿,蜷缩在沙发上,像个孩子一样痛哭起来。窗外,雨下得更大了,仿佛天空也在为这个过早消逝的灵魂哀悼。
在许星辰的葬礼上,沈墨站在人群最后方。当牧师念着悼词时,她想起第一次见面时许星辰说的话:"它们曾经在我脑海里不停地说话,告诉我该怎么写。现在...只有寂静。"
现在,许星辰的寂静成了永恒。而沈墨的脑海中却响起了无数声音——他的笑声,他的叹息,他念自己作品时低沉的嗓音,以及那句她永远无法回答的"你相信有人能真正了解另一个人吗?"
葬礼结束后,沈墨回到诊所,发现门口放着一盆白色的小花,附着的卡片上写着:"给沈医生——星辰曾说你的眼睛像星光。谢谢你尝试照亮他的黑暗。——林夏"
沈墨把花放在窗台上,那里能照到阳光。她打开抽屉,取出许星辰的病历,在最后一页写下:"患者许星辰,29岁,抑郁症康复失败。医生未能及时发现患者误解及自杀倾向,负有不可推卸责任。"
然后她合上文件夹,连同《白塔》手稿和那封信一起锁进了抽屉最深处。但有些东西是锁不住的——比如记忆,比如遗憾,比如那个雨天第一次走进她诊所的、有着深渊般眼睛的年轻作家。
窗外,阳光穿透云层,照在那盆白色小花上。沈墨想起许星辰曾说过,他最喜欢晴天,因为阳光能让影子变得清晰,"至少你知道黑暗在哪里"。
现在,她的影子长长地拖在身后,而那个为她创造影子的人已经不在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