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水相逢
沐仙儿站在商船甲板上，手指紧紧攥着檀木栏杆。初秋的江风带着湿气拂过她束起的长发，将几缕不听话的青丝吹到眼前。她眯起那双如杏核般清亮的眼睛，望向远处渐暗的天色。
"小姐，江上风大，还是回舱里吧。"老管家福伯捧着狐裘披风走过来，满脸忧色。
"再等等。"沐仙儿接过披风却不急着穿上，"这批蜀锦关系着与北境三城的合约，不能有任何闪失。”
十七岁的沐仙儿，已是江南沐氏商行的实际掌舵人。父亲病重后，这个庞大的商业帝国就落在了她单薄的肩上。外人只道沐家千金是个足不出户的闺秀，却不知每笔重要交易背后，都有她精明的算计。
"前方有情况！"瞭望台上的水手突然高喊。
沐仙儿心头一紧，顺着水手指的方向望去。暮色中，三艘没有悬挂任何旗帜的船只正快速靠近。
"是水匪！"福伯脸色骤变，"快，保护小姐！"
船上顿时乱作一团。沐仙儿被护卫们团团围住，却仍能听见箭矢破空的声音和重物落水的闷响。她咬紧下唇——这批货物若不能按时送达，沐家将面临巨额赔偿，多年经营的信誉也将毁于一旦。
"保护货物！"她挣脱护卫，朝货舱方向跑去。
"小姐！危险！"
沐仙儿充耳不闻。她自幼随父亲学习经商之道，比任何人都明白信誉对商人的重要。刚跑到货舱门口，一道黑影突然从侧面扑来。沐仙儿踉跄后退，只见一个蒙面大汉手持钢刀，眼中闪着贪婪的光。
"沐家千金？正好，连人带货一起劫了！"
钢刀迎面劈来，沐仙儿本能地闭上眼睛——
"叮"的一声脆响，预料中的疼痛并未降临。她睁开眼，只见一柄白玉为骨的折扇架住了钢刀，持扇的手修长如玉，腕上戴着一枚古朴的铜钱。
"对姑娘动粗，可不是君子所为。"一个清朗带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沐仙儿抬头，看见一个年轻男子立于船舷之上。月白色长袍在风中猎猎作响，腰间悬着一柄没有剑鞘的长剑。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脸上那张银质半面面具，在夕阳下泛着冷光，遮住了右半边脸，却遮不住唇角那抹玩世不恭的笑。
"玉...玉面小公子！"水匪惊恐地后退两步。
男子轻笑一声，折扇轻转，那水匪便如断线风筝般飞了出去，重重落入江中。他轻盈地落在沐仙儿面前，行了一个夸张的拱手礼："在下江冼酥，见过沐小姐。"
沐仙儿听说过这个名字——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玉面小公子"，据说武功高强却行事乖张，最爱管闲事。她没想到传闻中的人物竟如此年轻，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
"多谢公子相救。"沐仙儿迅速恢复了镇定，行了一个标准的万福礼，"不知公子为何..."
话未说完，又有五六个水匪围了上来。江冼酥叹了口气："沐小姐，叙旧的话稍后再说。"话音未落，他身形已动，白玉折扇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所过之处，水匪纷纷倒地。
沐仙儿惊讶地发现，这个看似轻浮的公子哥出手时竟有种行云流水般的美感，每一招都恰到好处，不浪费分毫力气。不过片刻，甲板上的水匪已被清理干净。
"小姐！您没事吧？"福伯带着护卫匆匆赶来。
"我没事，多亏这位江公子。"沐仙儿转向江冼酥，却发现他正弯腰从一个昏迷的水匪怀中摸出什么。
江冼酥直起身，手中多了一枚铜牌。他眉头微蹙，将铜牌递给沐仙儿："沐小姐可认得这个？"
沐仙儿接过铜牌，只见上面刻着一个"漕"字，背面是精细的浪花纹。她心头一震："这是漕帮的令牌！"
"有意思。"江冼酥摸着下巴，"漕帮与沐家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为何突然劫你的船？"
沐仙儿沉思片刻，突然想起什么："除非...他们不是为了货物，而是..."她猛地抬头，"江公子，能否借一步说话？"
舱房内，沐仙儿从暗格中取出一本账册："这是沐家与北境三城的秘密合约，若被他人知晓内容，足以动摇整个江南商界。"
江冼酥随手翻了几页，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沐小姐年纪轻轻，竟能谈下这等生意？"
"家父病重，我不得不早些担起责任。"沐仙儿语气平静，眼中却有一丝黯然。
江冼酥合上账册，突然凑近她："沐小姐，你可知道江湖上最近有个传言？说沐家掌握了'铜钱秘术'，能预知商机，点石成金。"
沐仙儿冷笑："无稽之谈。沐家的成功靠的是三代人的心血，哪有什么秘术。"
"但有人信了。"江冼酥指了指账册，"而且信的人来头不小，否则请不动漕帮出手。"
沐仙儿心头一凛。她早该想到，近期沐家生意异常顺利背后必有蹊跷。有人故意设局，先让沐家获得惊人利益，再散布谣言，最后...
"他们要的不是账册，是要逼我交出根本不存在的'秘术'。"沐仙儿恍然大悟。
江冼酥赞赏地点头："沐小姐果然聪慧。不过现在，我们有个更大的问题——"他话音未落，船身突然剧烈摇晃。
"怎么回事？"沐仙儿扶住桌角。
江冼酥快步走到窗边，脸色微变："我们被包围了。"
沐仙儿凑过去一看，只见江面上不知何时出现了十余艘小船，每艘船上都站满了手持兵刃的黑衣人。为首的大船上，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负手而立，正是漕帮帮主铁手阎罗——阎世雄。
"沐小姐，"江冼酥转头看她，眼中竟带着笑意，"看来我们要做一对亡命鸳鸯了。"
沐仙儿瞪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她迅速思考着对策，"货舱下有备用小舟，我们可以..."
"太慢了。"江冼酥突然揽住她的腰，"抱紧我。"
"什么？你——"
不等她说完，江冼酥已带着她跃出窗外。沐仙儿只觉天旋地转，耳边风声呼啸，下一刻，两人已落在最近的一艘小船上。江冼酥足尖轻点船头，那小船便如离弦之箭般向前冲去。
"拦住他们！"阎世雄怒吼。
箭矢如雨般射来，江冼酥一手持扇格挡，一手仍稳稳扶着沐仙儿。沐仙儿虽惊不乱，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向后抛去。瓷瓶在空中爆开，洒出一片红色粉末，遇水即燃，瞬间在江面上形成一道火墙。
"沐家秘制的磷粉？"江冼酥挑眉。
"防身用的。"沐仙儿紧盯着后方，"只能拖延一时。"
江冼酥突然笑了："沐小姐，我发现你比传闻中有趣多了。"
沐仙儿正要反驳，却见江冼酥神色一凛："坐稳了！"小船猛地转向，避开一支呼啸而来的标枪。然而剧烈的晃动让沐仙儿失去平衡，向江面栽去。
千钧一发之际，江冼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回怀中。两人四目相对，沐仙儿看到他面具下那双桃花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别乱动。"他低声道，呼吸拂过她耳畔，"我带你离开这里。"
不知为何，这句简单的话让沐仙儿莫名安心。她点点头，任由江冼酥带着她在箭雨中穿梭。这个初见不过半个时辰的江湖浪子，此刻竟成了她唯一的依靠。
小船靠岸时，天已全黑。江冼酥选了处隐蔽的芦苇荡停靠，确认追兵暂时被甩开后，才松了口气。
"暂时安全了。"他跳上岸，伸手扶沐仙儿。
沐仙儿的裙摆已被江水浸湿大半，发髻散乱，却仍保持着大家闺秀的仪态。她环顾四周："这是哪里？"
"离扬州城三十里的野岸。"江冼酥从怀中掏出一块干净帕子递给她，"沐小姐接下来有何打算？"
沐仙儿接过帕子，轻拭脸上的水珠："必须尽快回扬州。阎世雄敢公然劫船，背后必有倚仗，我需要查清是谁在针对沐家。"
江冼酥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沐小姐不怕再遇危险？"
"怕，但不能退缩。"沐仙儿抬头直视他的眼睛，"沐家上下数百口人靠商行吃饭，我不能辜负他们。”
月光下，江冼酥脸上的面具泛着冷光，却遮不住他眼中渐浓的欣赏之色。他忽然抬手，摘下了那张从不离身的银质面具。
沐仙儿呼吸一滞。面具下的容颜比她想象的更为俊朗——剑眉星目，鼻若悬胆，只是右眼角到耳际有一道淡淡的疤痕，为他平添几分野性。
"江公子这是..."
"以示诚意。"江冼酥微微一笑，"沐小姐既然信得过在下，不如我们做个交易？我护你周全，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江冼酥从怀中取出一枚铜钱——正是他腕上那枚的古朴铜钱："帮我查查这枚'通宝玄钱'的来历。"
沐仙儿接过铜钱，仔细端详。这铜钱看似普通，边缘却刻着一圈极细的符文，材质也非寻常铜铁。
"这是...商道暗符？"她惊讶道，"你从何处得来？"
"家传之物。"江冼酥语气突然变得严肃，"与沐家一样，我也有必须查清的谜团。"
沐仙儿将铜钱还给他，沉吟片刻："好，我答应你。不过在此之前，我们需要先解决眼前的危机。"
"正合我意。"江冼酥重新戴上面具，眼中闪过狡黠的光，"沐小姐，准备好体验江湖生活了吗？"
沐仙儿整理好衣衫，昂首道："江公子，准备好见识商人的手段了吗？"
两人相视一笑，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芦苇丛中。一个是身负家族使命的商业千金，一个是行踪诡秘的江湖公子，两个本不该有交集的世界，在这一夜悄然重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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