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铜钱秘辛
芦苇荡中的夜风格外湿冷。沐仙儿拢了拢半湿的衣袖，看着江冼酥熟练地用枯枝生起一小堆火。火光映在他银质面具上，折射出奇异的光彩。
"沐小姐若不嫌弃，可以烘干衣裳。"江冼酥背对着她，声音里少了平日的轻佻。
沐仙儿犹豫片刻，终究抵不住寒意侵袭，挪近火堆。"江公子对野外生存很熟悉？"
"江湖漂泊，习惯了。"他递来一个水囊，"干净的，喝点暖暖身子。"
水囊里是掺了姜片的米酒，辛辣中带着甜味。沐仙儿小啜一口，热气从喉咙一直蔓延到胃里。她悄悄打量着这个救命恩人——月白长袍下是精瘦却结实的身材，举手投足间有种世家子弟少见的利落。
"江公子为何会恰好出现在我的商船上？"沐仙儿终于问出心中疑惑。
江冼酥拨弄火堆的手顿了顿："我说是缘分，沐小姐信吗？"
"商人只信证据和利益。"沐仙儿直视他的眼睛。
江冼酥低笑一声，从怀中取出那枚古朴铜钱："三个月前，我在黑市得到消息，有人高价收购这类铜钱。追查之下，发现最后都流向了扬州。"
"所以你跟踪我的商船？"
"不完全是。"江冼酥转动铜钱，"我本打算拜访沐家主询问铜钱之事，却意外发现漕帮的人在监视沐家商船。江湖人直觉——有热闹的地方就有线索。"
沐仙儿轻哼一声："江公子倒是坦诚。”
"对待救命恩人，沐小姐是不是该礼尚往来？"江冼酥忽然凑近，面具几乎碰到她的鼻尖，"比如解释下什么是'商道暗符'？"
沐仙儿呼吸一滞。如此近的距离，她能闻到他身上混合着青草与铁锈的气息。"那是..."她刚要开口，远处突然传来犬吠声。
江冼酥神色一凛，迅速踩灭火堆："漕帮的追踪犬。走！"
他一把拉起沐仙儿，钻入茂密的芦苇丛。沐仙儿踉跄跟上，湿滑的泥地让她几次险些摔倒。江冼酥似乎察觉到她的困境，突然转身，不由分说将她打横抱起。
"放我下来！"沐仙儿羞恼交加。
"沐小姐想被狗追上吗？"江冼酥在她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垂，"江湖险恶，有时候面子不如命重要。”
沐仙儿哑然。的确，以她的速度，迟早会被追上。她僵硬地环住江冼酥的脖子，感受着他稳健的心跳和肌肉的起伏。这个姿势让她脸颊发烫，却奇异地感到安心。
江冼酥在芦苇丛中穿梭如鱼，不时改变方向迷惑追兵。约莫半个时辰后，犬吠声渐渐远去。他停在一处隐蔽的土坡后，小心放下沐仙儿。
"暂时安全了。"他喘着气，额角有汗珠滑落。
沐仙儿这才注意到他的左臂有一道血痕。"你受伤了！"
"小伤。"江冼酥不以为意，"可能是刚才跳船时被碎片划的。"
沐仙儿不由分说撕下一截衣袖："伤口不处理会感染。"她从腰间锦囊取出一个小瓷瓶，"沐家特制的金疮药，效果很好。”
江冼酥挑眉看她："沐小姐随身带伤药？"
"商人走南闯北，总要有些准备。"沐仙儿小心地为他涂药，动作轻柔却利落。
江冼酥静静看着她专注的侧脸。月光下，这位商业千金的长睫毛在脸上投下扇形阴影，鼻尖上还沾着一点泥渍，却丝毫不减大家闺秀的气质。
"好了。"沐仙儿系好布条，抬头正对上江冼酥探究的目光，心头莫名一跳，"看什么？"
"看沐小姐不像表面那么娇弱。"江冼酥笑道，"刚才那磷粉，现在的伤药...沐家千金到底藏了多少秘密？"
沐仙儿收回手，正色道："彼此彼此。江公子为何对一枚铜钱如此执着？"
江冼酥沉默片刻，突然抬手摘下面具。月光下，那道从右眼角延伸到耳际的疤痕格外明显。"十年前，我父亲死于非命，临终前将这枚铜钱交给我，说它能揭开真相。"
沐仙儿倒吸一口凉气。那道疤痕显然是被利器所伤，若再偏半寸，就会伤及眼睛。
"这些年我查遍江湖，只知这铜钱与一个叫'铜爷'的人有关。"江冼酥重新戴上面具，"直到今日，沐小姐认出上面的商道暗符。"
沐仙儿从颈间取出一条细链，上面挂着一枚与江冼酥极为相似的铜钱："因为沐家也有一枚。"
江冼酥瞳孔骤缩："这...”
"家父说这是沐家祖传之物，关系商行命脉。"沐仙儿将两枚铜钱并排放在掌心，"看边缘的纹路，它们应该是一对。"
江冼酥的铜钱边缘刻着"天"字纹，沐仙儿的则是"地"字纹，合在一起正好组成完整的商道暗符。
"有意思。"江冼酥声音低沉，"看来我们的缘分比想象中深。"
远处再次传来犬吠声，打断了两人的思绪。江冼酥站起身："先离开这里。沐小姐在扬州可有信得过的人？"
沐仙儿思索片刻："城南'锦绣阁'的苏掌柜是我乳娘的女儿，绝对可靠。"
"好，我们去锦绣阁。"江冼酥伸手拉她起来，"不过进城前，沐小姐需要变个装。"
半个时辰后，一对衣着朴素的"农家兄妹"出现在扬州城南门。沐仙儿挽着简单的发髻，粗布衣裙掩去了大家闺秀的气质；江冼酥则摘下面具，戴了顶破斗笠遮住半边脸。
"记住，你现在是我妹妹小荷，进城给娘抓药。"江冼酥低声叮嘱，"跟紧我，别乱看。”
沐仙儿点头。城门处漕帮的人正在盘查过往行人，尤其是年轻女子。她心跳加速，手心渗出细汗。江冼酥似乎察觉到她的紧张，悄悄握了握她的手。
"别怕，有我在。"
简单的四个字，却让沐仙儿莫名安心。她深吸一口气，跟着江冼酥走向城门。
"站住！"一个漕帮弟子拦住他们，"干什么的？"
"官爷，小妹染了风寒，进城抓药。"江冼酥佝偻着背，声音变得沙哑可怜。
漕帮弟子举着火把凑近沐仙儿："抬头我看看！"
沐仙儿怯生生抬头，故意咳嗽几声。那弟子嫌恶地后退："晦气！快滚！"
顺利进城后，两人穿街走巷，避开巡逻的衙役。扬州城表面平静，实则暗流涌动。沐仙儿注意到几家沐氏商行的铺面都关着门，门口有陌生面孔把守。
"情况比想象的严重。"江冼酥低声道，"漕帮竟敢明目张胆控制沐家产业。"
沐仙儿咬紧下唇："先去锦绣阁。"
锦绣阁是家不起眼的绸缎庄，此时已打烊。江冼酥绕到后巷，按照约定节奏轻叩门板。片刻后，门开了一条缝。
"谁？"一个警惕的女声问道。
"苏姐姐，是我。"沐仙儿上前半步。
门立刻大开，一个三十出头的妇人将两人拉进屋，迅速闩上门。"小姐！你可算回来了！"苏掌柜眼眶泛红，"老爷派人到处找你，漕帮的人却说你在他们手上..."
沐仙儿握住她的手："父亲可安好？"
"老爷病中听闻商船被劫，病情加重，现在别院静养。"苏掌柜引他们进入内室，"这位是...？"
"江冼酥，我的...救命恩人。"沐仙儿简单介绍了相识经过。
苏掌柜端来热茶和干净衣物："小姐，情况不妙。漕帮联合扬州知府，以'私通海盗'为由查封了沐家三处货栈，还冻结了银号账户。"
沐仙儿手中的茶杯一晃："什么罪名？"
"都是栽赃！"苏掌柜愤愤道，"他们说在劫下的商船上发现了海盗信物，分明是贼喊捉贼！"
江冼酥突然开口："苏掌柜可听说过'铜爷'？"
苏掌柜脸色一变："铜爷？那可是扬州地下钱庄的幕后掌控者，据说连知府都要让他三分。"她压低声音，"有传言说，铜爷最近在收集一种特殊铜钱..."
沐仙儿与江冼酥交换了一个眼神。事情越来越清晰了——有人借漕帮之手打击沐家，目的是为了铜钱背后的秘密。
"苏姐姐，我需要你办几件事。"沐仙儿迅速进入状态，"第一，秘密通知账房周先生，将重要账册转移到密室；第二，派人去告诉父亲我平安无事；第三..."她从发髻中取出一枚玉簪，"把这个交给城西'醉仙楼'的柳掌柜，他知道该怎么做。"
苏掌柜郑重接过玉簪："小姐自己呢？"
"我和江公子要去查清铜钱的秘密。"沐仙儿眼中闪着坚定的光，"沐家不能白白蒙冤。"
江冼酥欣赏地看着她："沐小姐打算如何查起？"
"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沐仙儿唇角微扬，"我们去漕帮总舵。"
江冼酥挑眉："沐小姐这是要以身犯险？"
"不，是请君入瓮。"沐仙儿从苏掌柜手中接过一套男装，"既然他们想要铜钱，我们就给他们一个机会来抢。"
江冼酥突然大笑："妙！沐小姐这招引蛇出洞，颇有江湖风范。"他转向苏掌柜，"劳烦再准备些朱砂和黄纸。"
当夜子时，扬州城西一处偏僻宅院内。江冼酥用朱砂在黄纸上画着复杂的符咒，沐仙儿则已换上一身靛青男装，将长发束成公子髻。
"江公子还懂道术？"沐仙儿好奇地问。
"略通皮毛。"江冼酥将画好的符咒折成铜钱形状，"障眼法而已，足够唬住一般人。”
沐仙儿拿起一枚"假铜钱"，惊叹其逼真程度。"足够以假乱真了。"她将真假铜钱混在一起，连自己都难以分辨。
江冼酥突然正色道："沐小姐，此事凶险，你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江公子小看我了。"沐仙儿将铜钱收入锦囊，"沐家人从不临阵退缩。"
江冼酥凝视她片刻，突然伸手拂去她肩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那明日一早，我们去'巧遇'漕帮的人。"
他的手指不经意擦过沐仙儿颈侧，引起一阵微妙的战栗。沐仙儿急忙转身整理行装，掩饰突然加速的心跳。
次日清晨，一个"富家公子"带着随从大摇大摆出现在扬州最繁华的街市。沐仙儿扮作的公子哥手持折扇，腰间锦囊若隐若现；江冼酥则恢复了玉面小公子的装扮，只是面具换成了半截面纱。
"记住，一旦漕帮的人上钩，我们就分头行动。"沐仙儿低声说，"我去见知府大人，你跟踪他们回总舵。"
"太危险。"江冼酥皱眉，"我不同意你单独行动。"
"我有沐家的信物，知府不敢明目张胆对我怎样。"沐仙儿自信地说，"况且，我需要你确认铜爷是否在漕帮总舵。"
江冼酥还想说什么，突然眼神一凛："鱼上钩了。"
三个漕帮打扮的人正从对面茶楼出来，目光锁定在沐仙儿腰间的锦囊上。沐仙儿故意大声对江冼酥说："听说这铜钱能招财进宝，本公子花了大价钱才弄到手..."
那几人交换眼色，悄悄跟了上来。
计划进行得出乎意料的顺利。在一个拐角处，漕帮的人突然发难，抢走了沐仙儿的锦囊。江冼酥假装追赶，实则暗中尾随；沐仙儿则按原定计划前往知府衙门。
知府赵德昌见到沐仙儿时，脸上的惊讶一闪而过。"沐小姐安然无恙，真是万幸。"他抚着胡须，笑容虚伪，"漕帮上报说商船遇劫，本官还担心小姐遭遇不测。"
沐仙儿行了一礼，不卑不亢："多谢大人挂念。小女子侥幸脱险，特来禀明真相——商船是被漕帮所劫，他们才是私通海盗之人。"
赵知府脸色一沉："沐小姐可有证据？如此指控非同小可。"
"证据自然有。"沐仙儿直视他的眼睛，"不过在此之前，小女子想请教大人一个问题——您与'铜爷'是什么关系？"
赵知府手中的茶盏"啪"地掉在地上。"你...你怎么知道铜爷？"
沐仙儿心中了然。她正要乘胜追击，后堂突然转出一个身材矮胖的中年男子，身着华贵绸缎，十指戴满了铜钱戒指。
"沐家丫头果然聪明。"男子声音沙哑，"不错，是我要你的铜钱。"
沐仙儿心头一震——这就是铜爷！她强自镇定："不知沐家何处得罪了前辈，要如此大费周章？"
铜爷把玩着手中的铜钱戒指："沐丫头，你以为你手中的铜钱只是普通信物？"他冷笑一声，"那是开启'商道宝藏'的钥匙！你沐家和江家各持一枚，只有两枚合一，才能找到宝藏所在。"
沐仙儿脑中闪过江冼酥的铜钱，恍然大悟。但她表面不动声色："前辈既知铜钱在我手中，为何不直接来取？"
"因为..."铜爷突然暴起，一把扣住沐仙儿手腕，"另一枚在玉面小公子手里！说，他在哪？"
沐仙儿吃痛，却冷笑回应："前辈如此对待沐家嫡女，不怕商界群起攻之？"
"哈哈哈！"铜爷狞笑，"只要得到两枚铜钱，整个江南商界都是我的！赵大人，拿下她！"
赵知府犹豫间，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一道白影破窗而入，白玉折扇在空中划出优美弧线，直取铜爷咽喉！
"江公子！"沐仙儿惊呼。
江冼酥一击逼退铜爷，揽住沐仙儿的腰："走！"
两人冲出衙门，身后是铜爷歇斯底里的怒吼和衙役的追捕声。江冼酥带着沐仙儿在街巷中穿梭，最后躲进一间废弃的祠堂。
"你怎么来了？"沐仙儿气喘吁吁地问。
"漕帮总舵根本没有铜爷。"江冼酥检查着门外动静，"我担心你中计，果然..."他转身突然握住沐仙儿的肩膀，"你没事吧？那老贼伤到你没有？"
沐仙儿摇头，惊讶地发现江冼酥眼中满是担忧。这个平日里玩世不恭的江湖浪子，此刻竟为她乱了方寸。
"我没事。"她轻声说，"但我们有大麻烦了。铜爷说我们的铜钱是什么'商道宝藏'的钥匙..."
江冼酥冷笑："果然如此。十年前我父亲被杀，就是因为他拒绝交出铜钱。"他看向沐仙儿，"现在铜爷知道两枚铜钱都在扬州，一定会不择手段来抢。"
沐仙儿沉思片刻，突然抬头："不，这是我们反败为胜的机会。"
"沐小姐有何高见？"
"既然铜钱如此重要，我们就用它做饵。"沐仙儿眼中闪着精明的光，"不过在此之前，我们需要盟友。"
江冼酥挑眉："沐小姐指的是...？"
"江湖上不是有句话吗？'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沐仙儿微笑，"漕帮最近吞并了不少小帮派的码头，想必树敌不少。"
江冼酥恍然大悟："妙！我们可以联合被漕帮欺压的帮派，里应外合。"他忍不住赞叹，"沐小姐这招合纵连横，颇有将帅之风。"
沐仙儿抿嘴一笑："江公子过奖了。不过..."她突然正色，"在此之前，我们需要坦诚相待。关于铜钱的秘密，江公子还知道多少？"
江冼酥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铜钱："家父临终前说，这铜钱关系到一个足以颠覆商界的秘密。十年来我只查到它与一个古老商会'通宝会'有关，而铜爷曾是会中叛徒。"
沐仙儿也取出自己的铜钱："家父说这铜钱是沐家根本，世代相传，却从未提过什么宝藏。"她将两枚铜钱并排放在供桌上，"现在看来，它们合在一起才是关键。"
两枚铜钱在月光下泛着古旧的光泽，边缘的纹路完美契合。突然，一阵风吹过，铜钱竟微微震动，发出奇异的共鸣声。
"这是..."江冼酥惊讶地看着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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